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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本地口音传来,郑建国也就把脑袋偏向窗外看向了雾蒙蒙的天空,接着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便感觉一股失真感觉涌上心头,只是看到窗外人们身上的藏蓝黑色服装映着那张张充满着希望的面颊,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干。
给郑富贵和杜小妹的信要写,自己一屁打准了无法和两位老人告别,怎么说挨顿揍都是轻的。
信,要让郑冬花转交,那么也要给她写一份,还有寇阳,上次她还让自己心动了——
还有教授叶敏德的!
想起这么多的信,郑建国收拾好心情开始拿笔从口袋里摸出巴掌大小的记事本,一人一页的写起了要叮嘱的事儿,很快随着客车停下排队下了车,望着那些本地的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娃的背影消失,他便几步窜上了自己的宿舍,发现里面竟是空荡荡的,那三位大哥不知是还没回来,还是去了别处——
铺开信纸提起笔,郑建国才落笔写过爹娘二字,竟是发现这笔瞬间重了好多,另起一行按在信纸上面,便感觉一股伤离别在胸中荡开:“儿子不孝,两位见信时,儿子应该已经远在一万公里之外的美利坚,本想离别之前给两位报个平安,却因纪律难违只得作罢,儿子此去为国也为己——”
参考到这信很可能会被旁人看,郑建国在里面留下的,也只是一个游子即将远行的牵挂,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好在他这是去学习,纵观从小到大的大队小学公社初中善县高中齐城大学美利坚研究生,这一路来是越学越远的样子也算是远离了父母的呵护,只是在信中最后落笔看着留下的两种四本杂志,也就决定全部留下寄给家里。
给父母的信写完,郑建国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剩下的给叶敏德的能写的便是不多,他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倒是寸步未离老人的呵护,终于在他能够跑起来时彻底松手,信中所言也都是写最近学习上的感悟,最后顺便提了下改报哈佛的事儿,算是做了结尾。
唯独在给郑冬花准备落笔时,也就想起了寇阳之后,他便将两人的信写作了一封,只是知道这会儿三人年龄毕竟还小,十七八岁的年纪能说的也就是互相勉力在学业上的进步,末了又说了下下封信的时间,可想想国际信件耗费的时间,便定为了电话或者电报沟通。
信写完天已经黑了,趁着落雪吃过饭张芹挑着伞的身影出现,她的背后处长已经穿上了雨衣,望着教室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处长走上了讲台道:“学员们,人生相逢,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相送罢,雨雪掩冷扉,春草后年绿,王孙莫忘归!”
“天不早了,今夜又有风雪,大家收拾一下上车吧。”
跳伞的张芹说过让开了门口,处长站在台阶上神情凝重的一一握过手,五十多人鱼贯而出的穿着西装大衣手提皮包的离开,轮到郑建国时处长的手探了过来:“建国,我今年五十九了,我等你回来。”
“哈哈,好!”
郑建国将包换了到左手提着,右手和处长握在一起道:“到时候我来看你。”
“那咱们就约定了。”
冰凉的大手和郑建国握在一起,后者也就点了点头道:“你刚才改的是王维的山中送别,我也改一首诗吧,这首诗是早就改好的,原想着能够送给我那一位师兄一位师姐,今日便送给您了,希望如果到时我没回来,您能用它提醒我的血也曾经滚烫过。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怒海如沸,搏云击月,我举火向雪原,长庚星不肯灭——”
诗念完,郑建国也就松手转离开,喘出口又长又粗的白气踩着雪迎着雪顶着雪上了以中华文明的母亲河命名的客车,找了个靠窗又偏僻的座位坐下,望着雾蒙蒙的玻璃窗外黑暗不见光处,郑建国知道那里的风雪又冷又疾,只是那黑暗之处虽然危机四伏,可也是充满希望的机遇之地,也是他必定要去走一遭的地方。
趁着现在那黑暗之处的恶意还不大,也趁着这具充满了活力的躯体还在不断的分泌着足以影响到他几十年世情经历的灵魂的多巴胺,此时不去怕是到时荷尔蒙分泌降低,这身上的血液会失去应有的温度,到时成家立业有了拖累再去就很可能会受到那事的影响,上辈子多少青年才俊一步踏错便误了卿卿性命。
现在十七岁,还是个像窗外那般雨雪纷飞的年龄,郑建国想到这里车身一震,望着不断远去直至消失在朦胧的黑暗中的光,前面已经有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咱们去的这么早,比原计划提前了大半年的时间——”
“我也听说了,原本咱们计划是要到六月份的暑假时才去的。”
“那咱们急急慌慌的去这么早——”
“我听人说咱们还没建交,需要先飞去巴黎转机。”
“不知道那边的人有没有准备好,别咱们在巴黎下了飞机,没人理了就坏了。”
“那不会,咱们这么多人,又是顶着这么大的帽子——第一批留学生。”
“哪能啊,第一批十月份就去法国了,咱们是去往美利坚的第一批留学生——”
“以前留美幼童才是去往美利坚的第一批留学生。”
“那是清朝的,咱们是共和国的,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去美利坚的,留学生!”
“你们也是多心了,咱们这么个情况,真被人扔在巴黎,那就是大事儿,那是要出大事儿的!”
“与其想这些,我倒是在想要是咱们回来再被批斗怎么办?啊,去往万恶的资本主义——”
“这个话等到下车就别说了,让人听去不好,现在咱们才正式建交,还没呢,距离建交的1月1号还有4天。”
“那就都别说了,谁也别说了,只会扰乱军心~”
一阵没头没尾的争论过后,车厢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发动机的嗡嗡声传来,郑建国从漆黑的窗外收回目光,这个时候车子早已离开了市区开在乌漆墨黑的雪夜里,就在他以为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时,没想到很快前面路边传来光明,车子一震拐进了个铁丝网拉成的大门里面,没多久就见远处灯光大明下一架飞机停在远处。
这时车子一震一个气刹停住,接着一个声音在前面响起:“大家按照前后顺序下车,注意纪律,注意脚下雪滑,外边结冰了——”
“大家排好队别乱了,都跟我来,飞机和领导们已经到了,你们赶快上飞机!”
郑建国的脚才踩在薄薄的积雪上面,前面黑压压的人堆里又传来了招呼声,原本四下打量的诸人便纷纷汇聚到他身边远去,他也只得换了个手提着沉重的皮包连忙跟上到了飞机前,就见几位穿着大衣的老人和两三个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和前面的人挨个握手,直到他也跟着和这些人握了登上寒冷的飞机,才隐约听到前面传来了嘀咕声:“知道刚才和咱们握手的人是谁吗?没想到是他们亲自来送行,咱们的脸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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