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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妙啊。”电话那头的陈慧珊,第一句还压着火气,说到第二句,便爆发了,“子轩呢?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殷小妙有时觉得很讽刺,陈慧珊在居委会是出了名的知心大姐,专门做邻里调解工作的,甚至还花钱去参加了好几个心理学培训的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家里人,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性和好脾气。
“妈,他不舒服。”殷小妙深吸了一口气,抽了抽鼻子,对着电话那头这么说道。
这并没有让陈慧珊觉得好受:“不舒服?叫他饮凉茶又不听!作状啦!从小到大都不喝汤,都不肯喝凉茶,不就是湿热了!如果不是,那就是上火!”说到激动,陈慧珊粤语的俚语都出来了,“阿妙啊,你千般好,没得弹,但系你要煲汤先得嘛!日日叫外卖、叫外卖!食味精水,点会好啊!”
明明有医院诊断报告出来的,殷小妙不知道要跟陈慧珊怎么说,才能告诉她,这真的不是“湿热”,更不是没有喝“斑砂凉茶”引起的上火;而且她很想问自己婆婆,家里厨房那些跟盐和胡椒粉放一块的鸡精粉,算不算味精?
殷小妙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摔电话。
这时电话那边,传来公公李进的声音:“衰仔又玩野?不舒服?不舒服到接不了电话?”
“咩叉抑郁?就系软弱!折堕!你同阿妙,成日纵佢,卒之搞成甘样!”
他的意思,就是认为妻子和媳妇纵容李子轩,才会导致李子轩软弱成这样的。
同样看过医院诊断书的李进,连“湿热”和“上火”也不讲了,直接就是精神坚强万能论。殷小妙马上把电话拿开了一些,这种论调她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你们到底现在哪边房子啊?”李进的意思,是让陈慧珊请假,过来帮忙照顾李子轩,“叫你妈妈过去帮你地煲下汤、煮下饭,或者在屋企煮好拎过去。”
但电话那头陈慧珊又不愿意,殷小妙听着婆婆在边上说道:“请假啊?我一请假,吴莲个死八婆,实系唱到全世界都知啦!”
殷小妙深吸了一口气:“爸,妈妈过来,等下跟子轩讲不到三句,又吵起来,然后子轩又发病,必定搞到又打120,就没意思了。”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李进不飚高音,陈慧珊也不再强调煲汤。
毕竟,他们很在意,让街坊邻居知道自己儿子得了抑郁症。
她长叹了一口气:“现在他有听我劝,在吃药,情绪稳定点,我们就回去了。”
于是公公婆婆,便没有再发表他们的主张。
挂了电话,她禁不住再次叹息,这是她没有如韩素梅所劝说,离他而去的一部分原因。
其实,他发病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她了。
如果她离他而去,几乎可以确定,他就失去了整个世界,或者说,这世界就将失去他。
也许没人在乎,但她在乎。
阳光染在她柔弱的肩膀上。
她伸手想拭去泪痕,但越拭,眼泪越忍不往下淌。
在顶楼的阳台,殷小妙泪如雨下。
她努力地抬起头,仿佛间,手背拭下的每一颗泪珠,似乎都被阳光染上七彩的光芒,在那些泪珠里,闪烁出在校园里并肩欢笑的模样、在风雨里互相扶持、在水库边依偎的甜蜜、在大理的互诉衷肠、在ls她高原反应时的寸步不离……
可就算是爱,她也感觉不知道怎么支持下去。
殷小妙茫然地抽泣着,张望着四周,她看见了屋子里墙壁上陈旧的狮头。
“拿起狮头,你就是雄狮!”祖父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她抹着泪水,走了过去,抱下一个黑色的“张飞狮”,扎起了架势。
在这狭小的天台,舞动着的,不再是黑夜里那只轻盈的白猫。
雄狮已醒,她便在狮头之中,看见了光明。
正午,艳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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