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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梁布泉还是面露狐疑,杜老四急得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帖子,“娘了个炮仗的,是!老子承认!起初我确实想要弄死你们,但是看见你们的手段以后吧……嗨呀!咱是个粗人,除了打打杀杀啥都不会,平时就佩服那些个能掐会算的神仙。我之前踢了你爹一脚,是我错了!老四给你们爷俩赔不是了!”
杜老四这么一道歉,反倒更让梁布泉不好受了:“没有!那啥……四爷,我是个刚混江湖的青头皮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刚才是我小肚鸡肠了……”
“得了,得了啊!别跟这磨磨唧唧的,整的跟他娘的小两口拜堂似的。咱俩的事到此为止,翻篇了啊!往后你也别叫我四爷,我也不叫你小爷,咱俩按哥们论!”.
这群胡子在山上混的久了,待人接物也都粗枝大叶惯了。他们要是喜欢、佩服一个人,是真能把这人当成自己亲兄弟看待;反过头来,要是有人触了他们的霉头了,这群人也不废话,仗着自己手里有枪,崩死一个少一个。
按杜老四的话说,在他们绺子上一共有五个拜把子的兄弟,从前在热河都是农民出身。狗日的地主实在对老百姓盘剥的太严重了,他们几个没法生活了,这才在当地抢了几个豪绅,落草当了土匪。他们这群人里的老二,懂得一点六爻风水的门路,几个人本打算拿着抢来的钱,逃到关东这边当个山大王。
哪成想,观音山这头的金矿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他们哥们几个插手的地方。前阵子在太平岭,老二带着他们寻见了一处刨好的矿坑,几个兄弟刚想要下矿道看看,有没有点别人吃剩下的金粒子。还没等动手呢,就遭遇了九里庄的袭击。
都知道胡子横,可是观音山上的金匪,有一个算一个的,凶得过张飞,赛得过李逵。他们是拼了血命才从太平岭里头逃回来。老二当场就让九里庄的人崩碎了脑袋,十来个兄弟下的岭子,到头来能活着回来的,一个巴掌就能查得过来。
结果事情到这还没算完,九里庄的人第二天就带着清兵上门了。观音山的说道实在太多,兵匪一窝,实在是一丘之貉。
照九里庄的说法,他们前天在下矿采金的时候,遭遇到了冯三爷一伙土匪的袭击,折损了十来个矿工兄弟,叫清兵过来给他们评理。
冯三当时就叫九里庄的人给气笑了。
他心说着,我带人去你们那摸金子,十个人过去的一个人回。死的那些,都他娘的是我们绺子上的弟兄,啥时候就成了你们九里庄的人了!但饶是冯三怎么解释,清兵跟九里庄的人就是死活都不认账。
到最后还是清兵给他们指了一两条路:要么就让出绺子,拍屁股走人;要么就准备好两万大洋陪人家九里庄。要想再选出个第三条路,那就是直接通知柳条边那头的人派兵过来,一晚上平了冯三的绺子。
听说过土匪绑票抢钱的,还从没听说过往出送钱的。
清兵那头给了冯三爷七天的时间准备赔款,冯三却准备三天之后举全绺子之力,和九里庄的那些人拼了。他们本来是想在死之前,四处找找有没有金疙瘩、金粒子,都说关东有金子,来了一趟,看见了金子也算死而无憾了。
没成想,金子没找着,碰见了赵老瞎子和梁布泉两个活财神。
梁布泉听得直皱眉:“你们和九里庄要是真打起来,有几成胜算?”
“胜算?”
杜老四咧着一口烂牙干笑了两声,“在热河,我们兴许还能蹦跶两下子。你是不知道九里庄那帮玩意拿的都是些个啥样的设备……”
他说着话,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子机枪的形状,“他娘的,有钱就是好啊!这帮狗日的就连歪把子都有两挺。知道啥叫歪把子吗?那玩意还有个洋名,叫机关枪。奶奶个炮仗的,就他娘的不会开枪的,拿起歪把子干突突,都能扫死我们不少兄弟。你说说我们有几成胜算?”
梁布泉把眉头皱得更深:“那你们还敢和他们硬碰硬?”
“操!听说过让枪打死的,让炮轰死的,还没他娘的听说过让人吓死的!”
杜老四瞪着眼珠子发狠道,“几挺机枪就能把老子们吓住了?敲竹杠敲到我们土匪头上了,士可杀不可辱!”
梁布泉忍不住笑,拍了拍杜老四的肩膀:“四哥,你这不挺有文化的吗!还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呢!”
“文化啥呀,听我们大当家的说的,他读过半年私塾,肚子里头比我们有墨水!”
杜老四的老脸一红,挠着脑袋瓜子一个劲地傻笑,“反正还有一天不到,咱们就要跟九里庄的那群人拼命了,回头上了绺子,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清兵不是给你们七天的时间吗?”
梁布泉的笑意越来越深,拿眼睛瞥着前头的赵友忠,幽幽道,“你们急啥!”
杜老四又把眼珠子瞪起来了,奇道:“你啥意思?”
“引蛇出洞,关门放狗,瓮中捉鳖。”
梁布泉冷笑道,“有我们爷俩在,九里庄的人弄不了你们!等足了七天,让他们来!”
“我草!真他娘的是爷俩啊!”
杜老四大奇道,“我在前头听了半天,只怪自己没文化,大先生和当家的说的那些玩意,我是一句话都没听懂。但是你刚才说的话,大先生也说过!什么引龟出狗,什么关门放洞啥的……这都啥意思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梁布泉好整以暇地背着手,继续悠悠然地上了山路。
没想到赵老瞎子竟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冯三的绺子占尽了地势,只要有他俩在这补上合理的阵眼,别说是他九里庄一伙人,就是清兵也跟着来了,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行吧,到时候听我们大当家的安排。”
杜老四摸着大脑袋,又咧了咧大嘴,“我他娘的就知道吃喝,绺子里的山珍海味不敢说有,酒可是有的是!”
说到吃喝,梁布泉不由得又想起了绑在他嘴里的,咸丝丝、麻酥酥的那条布袋子,出于好奇,他就随口问了句:“哎,四哥!你们绑我嘴的时候,用的是啥布条啊?我拿舌头舔着,咋还有点咸呢?”
杜老四爽朗地一笑:“啊,是我们老祖宗的缠脚布!”
“老祖宗?”
梁布泉就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麻,“缠脚布?”
“对!就是我们大当家的他亲娘!老祖宗前年才没的,我们大当家的孝顺啊,一直把老太太的裹脚布带在身上,说要留个念想。”
“我日你个姥姥……那你们拿啥绑的我爹啊,也是缠脚布?”
“捆你的,用的是老太太的左脚布;捆大先生的,用的是老太太的右脚布……咋啦?”
“咋啦?”
梁布泉就觉得自己的眼珠子开始冒金星,肚子里面是一个劲地朝外翻着苦水,“我他娘的和你们……”
没说完话,就俩眼一翻白,背过去了。
“哎!大兄弟!大兄弟你咋了?大哥!我这小老弟昏过去了!赶紧的吧,赶紧上山!哎妈呀,这也是个孝顺人啊,听说大当家的你一直带着老祖宗的物件,这小兄弟一感动……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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