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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寝殿,三十六岁的周夷王姬燮无力地躺在床榻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与嘴唇,突出的眼眶,连曾经高挺的鼻梁都有些塌陷了。这一切,无不在宣告着他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他的野心,欲望,精力,热情,都随着妻子番己的离世而烟消云散,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体而已。可就在此刻,这具枯槁的躯体也要彻底枯死了。
太子姬胡跪于床脚处,无声地试着泪。床榻枕畔边,是召公虎抱着皇父,周夷王伸出一只枯木般的手臂想去摸摸皇父粉嫩的脸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皇父一进入大殿便哭个不止,召伯虎怎么哄都哄不住。
姬燮悲从中来,声如丧钟:“这孩子还在恨我呢!”
召伯虎劝道:“大王哪里话?父子连心,四王子这是见到大王病重至此,心绪难宁的缘故啊!”
“你倒是会说话。”姬燮无力地瞟着他:“王后将太子与四王子都托付于你,也是慧眼独具啊!也罢,孤也就着王后的意思,将太子托付于国公。望你在孤身故之后,好好辅佐于他。太子!”
“儿臣在!”姬胡应道。
“召公与你,几乎是半个父亲了。给------召公磕头!”姬燮似是说累了,开始气喘。
姬胡将膝盖朝向召公,召伯虎赶紧欲扶他起来,姬燮伸手道:“不行,这个礼是要受的。”
受了三拜之礼,召伯虎只觉如坐针毡,赶紧扶起太子,泣涕而向周夷王:“大王正当盛年,为何作此悲声啊?”
“天命已至,如之奈何?”姬燮喘了口气,让内侍贾在脑后垫了褥子,他好稍坐起些:“子穆啊,我周室本是二公并佐,这些年孤------刻意打压着周公定。可是他的势力依旧深厚,若连根拔起,只怕会社稷动摇,不得不隐忍至今。今后,子穆你可得小心应对。”
召伯虎哽咽道:“臣知晓。周公定毕竟世为卿士,若是针对臣,虎退让一二有何难?若是有损于周室社稷之事,想他也不至于糊涂到那步田地。大王放心,一切臣自有分寸。”
姬燮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
“大王还有何吩咐,臣一定肝脑涂地,竭尽全力!”
姬燮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眸子,忽地犹豫了:“罢了,没什么。好生照看皇父,这孩子是真正的无父无母了!”
姬胡已是忍不住,哭泣着表态道:“父王这是何言?弟弟好歹有孩儿这个不肖的兄长在,一定会照拂他一生一世的。他是母后留与孩儿的唯一嫡亲兄弟了。”
“那便好,那便好。”姬燮低声道:“子穆带皇父下去吧,我与太子还有话交待。”
“诺!”
内侍贾多年伺候,深知夷王心思,知道此时父子俩有大事要讲,马上清退了所有人等,关上寝殿大门,自己亲自守于门侧,不让任何人靠近。
昏黄的灯光下,行将就木的周夷王撑眼看着眼前的长子姬胡。太子虽只有十二三岁,方及束发之年,却已是气度飞扬,通身气派。尽管多日病榻前服侍,已有些形容憔悴,但炯炯双目光华四射,端的是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姬燮心中既是艳羡又是欣慰,儿子年纪虽小,但已有少年有为天子的雏形了。
他不由感叹道:“胡儿,自你出生那日的事之后,孤知道,你母亲便与我生隙,不敢再完全信任于孤。这些年,孤虽尽力弥补,但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肯相信我。”
“父王母后伉俪情深,怎会不相信父王呢?”姬胡口不对心地劝道。
“不是吗?”姬燮苦笑道:“阿己她提议将虢长父任为太傅,召子穆任为少傅,二公相辅,荆汉为后盾,将你这储君之位打造得固若金汤,比我这王位还要稳固。她为你思虑深远,可偏偏漏算了一处最重要的。”
“那是何事?”姬胡好奇地问道。
“她低估了自己,低估了她在孤心中的地位。其实,她什么都不必做,你是阿己与孤的骨肉,又是大周嫡长子,储君之位自然是你的。无论是纪姜还是尚父,谁也动摇不了。她------这是何必呢?”想到妻子,姬燮自是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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