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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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当人们都在温暖的被窝中安然好眠，宋清徽正顶着寒风蹲在院子里的板凳前，打着电筒给叶小妹回信。

别看宋大哥表面上各种不情不愿写下这封信，实际上他写得可流畅了，洋洋洒洒、堪堪一刻钟就写了满满一页，比叶小妹两封信加起来的总字数还要，而且是多几倍的那种多法。

宋清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回信的字数超纲了, 眼看着一页纸写完，他才匆匆写上结束语, 并习惯性落款：宋清徽，

双岗这边几乎只用农历，最主要的原因是乡下没谁愿意花那个闲钱去买日历, 而农历是老一辈人牢牢记在脑子里的, 他们哪怕一辈子没看过日历，历法也从来没算错过, 再说农历二十四节气刚好符合耕种需求，大家自然都用农历了。

不过宋清徽不缺买日历的钱，他跟家里通信都是写阳历，所以现在落款也条件反射的用力阳历。

宋清徽写完才反应过来, 这个日期可能对叶小妹不太友好。只是他皱了皱眉看了看干净整洁, 几乎没有涂改痕迹的信稿, 最终还是没有提笔把落款改成阳历。

将错就错吧。宋清徽仔细的把信折好藏起来，再悄悄关了手电筒摸回自己的床铺，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一样, 他这次回到被窝里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并且还做了个相当不错的梦。

可惜在现实里，信写好了并不等于万事大吉，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信送给叶小妹才更为困难，主要是现在年还没过完，亲戚倒是都走得差不多了，最近不只是叶小妹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叶队长、队长媳妇和叶大哥他们全家都猫在家里烤火，宋清徽又不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玩小动作的叶小妹，这种情况下，他连登门拜访都不好意思，更别提送信了。

宋清徽于是揣着信在知青点长蘑菇。

叶小妹几天没等到他的回信，倒也没多失望，她在家里好吃好喝好玩，该招待的亲戚们都招待完了，家里还剩了不少鸡鸭鱼肉和野味，王翠芬心疼等不到元宵就要回厂里上班的叶军华，也就没再把小气巴拉的把这些野味腊味攒起来，每天都会准备一两道荤菜，虽然比不上年夜饭和亲戚来拜年时的丰盛，但是比起过年前的苦日子那就快活似神仙了。

这个年过得可真幸福！叶小妹有好吃的，烤火无聊还能跟哥哥们打打牌，不知不觉又把宋大哥抛之脑后了。

王翠芬同志过年不只是大方了一点点，她简直像被人穿了似的，听到小妹打牌时又一次聊到纺织厂食堂的肉包子有多好吃，竟然笑着问道：“小妹后天要不跟我去趟供销社，刚完年，供销社肯定有猪肉供应，买的人应该也不会很多，要是有好肉，我们就割半斤回来做包子？”

叶小妹一听眼睛就亮了，想也不想的点头：“好呀好呀。”

初八这天，叶小妹便一大早不惧寒风、乐颠颠跟着她娘去镇上了，这么积极甚至是兴奋，不单单是为了肉包子，也是因为在家宅得无聊了，想出来放放风，但是更关键是她想去偶遇宋大哥了。

明明是在一个队里，她却非要去镇上偶遇人家，听起来很像是骚操作，但是叶舒华觉得自己很机智，毕竟去年唯独两次来镇上，其中一次还只是经过而已，都那么碰巧的偶遇了宋大哥，这简直是百分之百的概率啊！

而且在镇上还不像在队里，没什么人认识他们，她跟宋大哥哪怕走的近一点，也不用担心会闹出什么绯闻来——总之，她绝对不是为了守住待包裹才去镇上的！

机智的叶小妹便跟着王翠芬同志到了镇上，供销社依然还是人山人海，她陪着王翠芬站在外面挤了会儿，在马上要迈过门槛的时候故技重施，一脸弱不禁风的表示：“娘，我有点胸闷头晕，还是不跟你进去了，就在外面透透气吧。”

女人都有购物欲，哪怕勤俭持家、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两毛花的王翠芬，到这个关口也只剩下熊熊战意，哪还顾得上掉链子的叶小妹，当场大手一挥，头也不回的说：“行，那你还去国营饭店那边等我吧。”

叶小妹乖乖应是，然而远离人群，她却没像自己说的那样跑去国营饭店，而是目标明确的走向了邮局门口，就等着亲爱的宋大哥来取包裹了。

可惜如此机智的叶小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宋大哥，倒是等来了一个温柔可亲的小姐姐主动搭讪，“你好同志，请问你知道双岗大队往哪边走吗？”

这也太巧了吧，一问就问到他们家，叶小妹正好等得百无聊赖了，兴致勃勃的转头，看到小姐姐姣好的容貌和和善的眼神，眼睛就更亮了，本来想当个热心的指路人就完了，现在也热情多了，“我就是双岗的，要不等我娘从供销社出来，你跟我们一起走？”

叶小妹很少这么大发善心，本以为小姐姐听完她的话会很高兴，没想到她竟然惊诧到脱口而出：“你不是知青？”

虽然叶小妹不太满意现在的生活条件，但她也只是针对缺衣少食的状态，只要能让她吃饱喝足、混吃等死，对于小村姑的身份她并无不满，偶尔还觉得这样挺自在，所以这位朋友非要把她认成是知青，她就有点不爱听了，撇了撇嘴问，“我脸上写了知青两个字吗？”

“当然没有。”小姐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扑哧一声笑了，落落大方的解释道，“我是第一次下乡插队，刚从公社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同志你站在这里，亭亭玉立，发型洋气、气质出众，跟周围的人完全不一样，一时间倍感亲切，以为你是北京或者上海那种大城市来的知青，虽然我家是地方，但同样是背井离乡，就忍不住上前来搭讪。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

原来觉得她像知青是因为她漂亮洋气、气质出群啊，叶小妹立刻不介意了，非常大度的摆手，“没事没事，这也不能怪你。”

要怪就怪她为何如此可爱又迷人吧╮(╯3╰)╭

新来的女知青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却不是因为叶小妹的大度，而是她这傲娇的表情让她忍俊不禁。同时也更让她感到亲切了。

这个年代，究竟是什么样的农村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个傲娇的小公举？

女知青压下好奇，笑盈盈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楚涵，是新来的知青。”

叶小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楚涵这个名字莫名的耳熟，难道她是上辈子认识同名同姓的女生？

那肯定也是不怎么来往的朋友，叶小妹很快又抛开了，也介绍起来：“我是叶小……”整天被大家“小妹小妹”的喊，她差点忘了自己那个优雅动听的大名了，好在发现的及时，连忙呸了一声，纠正道：“我是叶舒华。”

楚涵仿佛没发现她的失误，很亲切的笑道：“那我可以叫你舒华吗？”

小姐姐这么知情识趣，叶小妹也不见外了，点头道：“那我可以叫你小涵吗？”

本来她是想直接叫楚涵的，但是人家都这么亲切了，她当然也不好太过冷淡。

不过楚涵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破功了，扑哧一声笑道：“舒华，我是五六年生人，按理说过完了年，今年就十九了，你多大呀？”

女孩的年纪是秘密，不过叶小妹青春无敌、还没有到介意这种小事的时候，而且楚涵也主动爆了她的年纪，她便也爽快的回道：“我今年十八。”

楚涵一点不意外的笑道：“那舒华要叫我小涵姐呀。”

叶舒华还挺喜欢她这委婉又不失直爽的性格，于是便爽快的道：“好哇，小涵姐。”

别说楚涵确实比现在的她大一岁，哪怕对方年纪更小，这个要求她也是可以满足的，当妹妹说不好还有便宜占，当大的就只有被占便宜的份了～

楚涵不知道叶小妹的心理活动，但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和毛茸茸的头发，缩在袖子里取暖的手便忍不住蠢蠢欲动，总会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养的那只叫咪咪的布偶猫。

其实楚涵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咪咪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现在的生活处处不方便，她既要想办法改善家里，又要努力看书、为了高考做准备，如今又来农村插队，她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回忆这些往事。

然而现在，她在叶舒华身上竟然看到咪咪的影子，便很想伸手撸几把，只不过还是用力忍住了，虽然才交谈两分钟，她对这个小妹妹还是有些了解的，单纯，外向，骄傲的同时也很傲娇，她要是现在就动手动脚，万一把小妹妹吓跑，可就不好哄回来了。

她还希望跟小妹妹打好关系，之后好试探这个小妹妹会不会和她有相同来历呢。

是的，楚涵的来历比较离奇，不像正常人那样投胎转世，便忘却了一切前尘旧事，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楚涵上辈子活到了五十五岁，离异，独生女有出息，出国留学顺利毕业工作，也就在那边结婚定居了，楚涵没跟女儿出国，她有房子有工作没拖累，养了只漂亮粘人的布偶，周末就开车带着小猫出去爬爬山，放长假便飞回美国看看闺女，单位的小年轻都羡慕她活得比他们还要滋润潇洒，最喜欢缠着她帮忙代购。

那个时候，楚涵最期待的就是退休，她好拿着退休金和积蓄去环游世界，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清明前夕，大哥说梦到了早逝的大姐向他求助，说地下又冷又饿还漏水，让大哥去看看她。楚涵和大哥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时不信托梦，不过上了年纪难免不信命，大哥说要亲自去给大姐扫墓，顺便帮大姐修整墓地、让她在底下住得舒服一点，楚涵当然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她也向单位请了假同去。

其实楚涵对大姐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十六岁的时候，大姐便下乡插队了，没过几年在当地结了婚，很快还生了孩子，都说女人有了家庭就会收心，这话放到大姐身上一点都没错，恢复高考后，印象中成绩优异的大姐连考了两次都落榜，从此便认命扎根在乡下了，男耕女织的日子倒也安稳，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了一家四口。

高考落榜后，大姐宁愿种地都不肯让父母托关系让她回家，想来也是希望和丈夫孩子一起入土为安的，所以父母决定还是把大姐安葬在大姐夫的老家。

大姐夫家亲戚少，刚开始那几年，楚涵和大哥还会常去给大姐一家扫墓，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都在不同的城市安家落户了，父母去世后，回老家探亲的时间都没有，大姐那边也就慢慢落下了，所以大哥梦到大姐哭诉，楚涵也心有内疚，时隔十多年又一次来到了大姐夫的故乡。

那片穷乡僻壤如今已经变成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了，空气新鲜，楚涵的大哥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了奔波，忙完扫墓的事后，他们便在当地民宿歇了一晚。

这一睡，就像庄周梦蝶一般，楚涵再睁开眼，竟然回到了十六岁，她在床上打盹，门外大姐在跟同学商量报名下乡的事。

楚涵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辈子大哥大姐都下乡了，她高中毕业后直接顶了母亲的岗位留在城里，没过两年，政策松动，爹又托了关系把大哥弄回来顶了他的岗位，大姐却被留在了乡下，可能是因为对父母的失望，大哥回城那年，大姐就结婚了，后来可以回城了都不肯再回来。

年轻的时候，楚涵并不觉得父母有何过错，兄妹三个总有人要做出牺牲，不过去给大姐扫墓的那次，她和大哥聊过许多，都觉得还是亏钱了大姐，如果大姐没下乡，没赌气结婚，她就不会吃那么多苦，更不会年纪轻轻早逝。

那天楚涵还感叹，如果早知道那样的结局，她宁愿让大姐留在家里，她下乡，大哥也说宁愿把回城的机会让给大姐，他晚两年回城也无所谓。可惜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有机会重来一次，按照当年的情况他们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谁不是为自己而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