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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怅然无言,许久才黯然叹道:“元鸷密奏言之:敦煌已久无粮草运进。是以镇将李松数次严令,命各军节粮,甚至不惜以马料、野菜充作兵卒之粮……

又称孝伯(崔光)曾予他商榷,称李承志自暗生反志至今,也不过区区五年余。而河西荒废日久,土地贫瘠,便是李承志励精图治,只五年时日,又能垦得多少粮田,屯得多少粮草?

更有甚者,因急功近利,欲以蛇吞象,短短五年时日西海民已近四百万口(七十万户,每户三代,约六口),兵逾十万之众……

如此庞然大物,所费之粮草更是不计其数,是以太后也罢,高肇也罢,我与司空(游肇)也罢,皆断定西海粮草必然难以为继……

然今日观之,便是修缮城墙的民夫竟都一日供以三餐,绝无粮草不继之像,故而老夫百思其解:西海何以粮草充足?”

稍一顿,刘芳又道:“此其一也……其二则是,既便李承志穷兵黩武,举西海可征之丁也绝不过十万。但沃野、薄骨律、陇西三地,西海兵力已逾十万之数。如此一算,河西、镇夷必然空虚。

之前是被逼无奈,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以是大军尽出情有可愿。但如今已然休兵,若依常理,李承志定然要撤回部分大军回护。

然已有近月,无论沃野、薄骨律,并无撤军之迹。更有甚者,李亮竟予清水修城、屯田,分明已视陇西为囊中之物,绝不后撤半步之意。是以老夫不解,李承志为何不怕朝廷趁他内部空虚,突出奇兵,攻他腹心?更或是,西海之兵力远远不止十万?”

刘芳都想不通,元渊又如何能想的通?

但他至少知道,若依刘芳所言,此次和谈十有八九会虎头蛇尾。

朝廷之依仗,无非便是断定李承志粮草不继,兵力不足。是以定然顺水推舟,与朝廷罢兵。

如此,朝廷就可许以重利,收回陇西,据大河之天险固守。更可试探出西海之虚实,由此再行筹划,或攻或守。

但如今看来,李承志竟是兵也不缺,粮更不缺。刘芳便是想寻个漏洞,也是无从下口,又从何谈起?

思忖良久,元渊只能温声宽慰道:“难保不是李承志早有预料,从而虚张声势、欲盖弥章之计……”

刘芳摇了摇头,再无言语。

兵力多寡尚且不论,只因朝廷连战连败,节节败退,如今更是龟缩于陇山之东,斥候与细作连大河都过不去。是以并不知西海之军情,更不知暂时休战之后,皇甫让、李丰、李亮等人有无往西海撤过军。

但至少刘芳都看的出,修城的兵卒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是以清水县是绝对不缺粮的。

而再看兵丁手上的老茧,并身上磨破的麻衫便能断定,这些兵卒绝非临时招来,在清水搬石彻墙定有足月之久。

由此推断,至少李亮麾下之兵,定然是不缺粮的。

如此一来,朝廷许以西海予重利的谋划,怕是要打不少折扣。而除此之外,又能以何物为饵,以诱惑李承志?

是以离镇夷尚距千里,刘芳就已起了畏难之心。

默然半晌,他才叹道:“如今也就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待见了李承志之后再随机应变……”

元渊点头应诺,又低声说道,“也唯有如此了,不过好在元鸷得力,但愿他能忍辱负重,若迫不得己,就只能靠他扭转乾坤……”

刘芳沉吟稍许,重重的叹了一声。虽未说话,却在心中道了一声:难!

……

使团之中,大都是如刘芳、高肇、元澄这样的老弱。又因刘芳走马观花,见一城便要停半日,故而走的不是很快。足足十日,才行过七百里,至大河东畔的金城郡(今兰州)。

李承志明知刘芳在拖延时间,更有可能在窥觊军情,但他也不催,任由刘芳如老牛拉磨一般。

但渡过大河,到了河西地界,数百里才见一城。且原野广袤,荒无人烟,刘芳就是想磨蹭,也已不好找借口,只能按步就班。

使团渡河当日,渡口之西就等着上千甲骑,将使团牢牢的护在中间,只是依丝绸古道行进。

问及原由,李孝先只说是似有大股吐谷浑精骑出没,是以如此。

当天夜里,元鸷就偷摸进了刘芳的帐中。

“寺卿,若那西海军将所言非虚,定是伏连筹已应太后之请,已派精骑收复盐湖。如此一来,元鸷成事在即矣……”

即便心中期盼无比,但理智告诉刘芳:太后所谋,绝不会如此容易。

他虽不通军务,却知人性。

东声西击并不难,难的是伏连筹(吐谷浑君王)吃一堑长一智,不会轻易上当。

盐湖本就是吐谷浑之国土,如今被外敌侵占,身为君主,伏连筹便是再怕,也不能视若无睹,装聋做哑。

是以兵定然是要派的,失土也必然是试着要收复的。

但若说如太后所愿,激伏连筹一雪前耻,领军讨伐河西,就有些想当然了。

伏连筹便是再蠢,也得思量思量:近十万吐谷浑精骑、二十万汉军精锐,前后也就十余日便溃的溃,败的败。他需领兵几何,才能敌的过如此雄师?

摆明太后欲驱虎吞狼,想拿他当枪使,伏连筹焉能入彀?

刘芳沉吟良久,悠然叹道:“智远莫急,且耐心等上一等。若真能如愿,李承志必有所应……”

元渊恭声应诺,心中却暗叹不止。

便是他再急,又于事何补?

不过是前几日被刘芳一番推测乱了心智,连续几日心神不宁,惶恐不安,夜里一闭眼就梦到西海大军势不可当,不但占了关中,更是长驱直入,攻克了洛京。

如今乍一听祁连山南突现吐谷浑大军,元渊便强行安慰自己,定是临行前太后所言之良策已然施行,说不定自己与刘芳方至镇夷,就会传来喜讯。

但刘芳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元渊的心便止不住的往下沉。

心中愈见沉重,元渊也愈发急燥,却偏偏无计可施,更不可能冲着刘芳发火。

憋了半天,他才急道:“若事不可为,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

刘芳目光森然,语气悠凉:“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若力有不逮,也非你我之过错,无非就是一死殉国而已……”

元渊下意识的一愣,几息后,又猛的一个激灵。

生死间有大恐怖,如元澄,先帝之时何等刚烈,如何压都压不服,堪称宁死不屈。然新皇登基,太后称制,元澄一朝便为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该是更为忠烈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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