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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延伯心中一凌,又抬头往四处看了看。
除了雪,还是雪,远处那道边墙,就如落在白幔上了一条爬虫。
如此三九寒冬,手都不敢往外伸,还如何布阵,如何攻城?
但起战事,冻死冻伤的绝对比战死的多上几倍。
太后与诸公莫不是疯了?
心中暗忖,见奚康生已然钻进了车里,崔延伯摇头一叹,往自己的仪驾走去。
……
“道镇兄,一年不见,别来无恙?”
高肇满脸堆笑,仿佛见了多年的老友,不是一般的热情。
元澄却满面肃然,只字不应。见高肇只是略略拱手,殊无敬意,他才冷声:“高首文,你即称此次起兵,只为清君侧,制奸臣,以还天下朗朗乾坤,那为何见节不拜?”
甫一上来就是下马威?
看元澄手指天子旌节,疾言厉色,高肇心中微微一沉,朗声一笑:“任城王莫急,便是要高肇跪拜,也该等见过圣旨,知道太后与陛下如何处置高某之后再看……”
意思就是其中但凡有一条不合高某心意,这君之礼,不论也罢。
看他昂首挺胸,满脸倨傲,似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元澄冷冷一笑。
已然死到临头,却不自知?
也罢,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元澄再一个字都懒的多说,随着高肇指引,入了统万城。
这里原是赫连氏的王宫,太武帝灭大夏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主体还在。之后略微修缮,便成了夏州州城。
进了衙堂,元澄一个字都不愿与高肇寒喧,甫一座定,便指着郦道元说道:“与此等奸贼,无需多费口舌,将那两道圣谕予他,只问他应是不应!”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如今朝廷势弱,更使高肇有了底气。
他脸猛的一沉:“既然不愿与高某多费口舌,任城王又何必不畏严寒远赴千里?倒不如一纸诏下,令奚尚书将我平了就是……”
元澄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急,待你看过圣谕再论也不迟!”
说话之时,郦道元便从中书郎手中接过圣旨,也不宣读,只往前两步,摊在了高肇面前。
此举可谓是大不敬,但高肇心知肚明:元澄与郦道元看不起的并非圣旨,而是他高肇。
心中顿生无名怒火,但圣旨都已摊开,左右只是几眼的功夫,高肇又压下了火气。
只看第一道,高肇猛的一喜: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赐高肇为夏国公,世袭罔替。其下附逆之臣另赐候、伯等爵……
但再看第二道,高肇双眼一突,便是他城府如山,也禁不住的浑身一颤。
他才只是国公,而李承志却直接封王,更赐铁契,与国同休?
而这只是其次,更令高肇惊骇的是:太后与诸公皆知他与李承志绝无和解的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却为何如此行事?
借刀杀人,两桃三士?
高肇瞳孔猛的一缩,悠声问道:“此为何意?”
“你以往自称算无遗策,能不解何意?”
元澄冷冷的看着他,“直说了吧,太后另有口谕:只许你思量三日,三日之后,北地五州、六镇等附逆皆须就地缴械,自负双手与城外投诚,到时自有奚尚书编整……而你高首文若想承国公之爵,需入京觐见,其余高氏子弟,并长孙道、源容等附逆之臣,则由郦少卿请天子圣旨,护往营、平、光、青等四州就封……”
高肇心中突的一跳。
自己但凡入京觐见,怕是终此一生,也再莫想走出京城半步。
原来这夏国公只是一介虚爵,就如陈仓之胜之后的李承志一般,既无官,也无职,谁都能上去踩一脚。
而这与囚禁何异?
触类旁推,难道高猛、高值等人所封之爵位,还能是实爵不成?
而其余高氏子弟并附逆之臣竟连入京面圣的机会都没有,需直接就封,且皆在营、平、光、青四州?
这四州皆为临海荒夷之地,只有罪官、败将才会迁此上任,就如钟离之败后的杨大眼。
便是杨大眼被发配至营州,至少还有官阶、军职,可领军,可治民,而高猛等人就封于此,却只有一介虚爵?
这就如给猪修了个猪圈,我只管喂食,你只管吃。但凡哪一日不想养了,一刀杀了便是……
而且还是由郦道元护送就封?
呵呵呵!
郦道元是什么人?
若后朝修史,郦道元必为酷吏第一。可谓苛之又苛,人神共愤。
这般人物,根本无情面可言,但凡就封途中,或是予封地中被抓到一丝把柄,怕就是一刀两段,身首异处的下场……
高肇越想越是心惊:高英为何如此阴毒,竟予高氏半点后路都不留?
“岂有此理?”
高肇腾的一下站起身,怒声问道:“若我不应呢?”
“若不应,就只能玉石俱焚……”
元澄慢悠悠的拢着袖子,“太后口谕:只等三日,若是高肇不应,便令奚康生尽起大军,便是国灭,也要使高氏鸡犬不留!”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高肇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明悟:这绝对是高英的原话,而且绝非恫吓之言?
不然不会如此狠绝……
他又惊又怒,污言秽语都要了嘴边,却不敢骂出来。
二人名为叔侄,但二兄早逝,高英自小就养在高肇府中。是以高肇对其心性极为了解。
刁蛮任性,蛮横跋扈,行事阴绝,不留余地……
这显然已将他这个叔父恨到了骨子里,已不念半丝血脉亲情。
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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