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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灰哑,云纹藏垢。

杨朝夕打眼一瞧,便知这玉韘封藏了太久,以至被灰尘和水汽磨灭了光泽。

于是也不犹豫,凑到嘴边哈了几口气,便揪起袍摆、揉搓擦拭起来。数息后,他取回紫玉韘,这才仔细端详起来:

玉韘筒状,恰合拇指,质地半透,通体莹润,在烛火映照下,隐隐泛着异彩。内壁滑腻,云纹滚边;外壁一面雕着凶兽饕餮,另一面是道弦槽、用以扣住弓弦。饕餮巨口下,开出两点细小的孔洞,可穿入丝线,以便系在腕上,防止失手掉落。

不论形制还是纹饰、都绝不似释门物件,反像是汉魏时的古物。还在上清观时,授业师傅承虚子韩奉樵便有这样一枚,据说祖上乃是武将,代代传了下来。于是时常拴了丝线、挂在脖颈上,惹得他们一群小道士艳羡不已。

韩奉樵还说过,玉韘乃是学名,武人多管这个叫“扳指”。套在拇指上,可防止被弓弦割伤。因而行伍间惯于习射之人,几乎人人皆有,只不过大多是骨角竹木所制。能用得起玉韘的,至少也须是校尉、参军等俸料优厚之人。

杨朝夕一边把玩紫玉韘,一边猜测这东西之前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地身份显赫、雄姿英发、百步穿杨。

不料方才揉搓之时,不慎又擦破了手上血痂,一道殷红的血线滑过指腹、沾在了紫玉韘上,顿时浸入饕餮浮雕的巨口中。

杨朝夕正待擦拭,忽觉指间一颤。旋即一股热流伴着麻痒,仿佛电光火石一般、从手中窜入脑海。

犹如福至心灵,意念当即裹起几道内息,沿着那热流的来路、飞快反扑了回去。旋即顺着指间触感,一股脑涌入到紫玉韘中。

“嗡——”

一道振聋发聩的钟声响起,震得意念几乎溃散而出。杨朝夕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全部意念都集中在手心这枚紫玉韘上。

意念东张西望,触“目”所及、尽是薄薄的一层金色。金色流光溢彩,像是一只巨大的布囊,许多微不可察的“卍”字符宛若游鱼,在金光薄浪间窜来掠去。意念触到金色,登时激起一圈圈縠纹,那些“卍”字符当即惊慌失措、四散逃开,无数拉扯之力,竟在金色“布囊”上、撕开一道浑圆的缺口。

意念穿过缺口,涌入“布囊”之中,只见其中空无一物、旷远阔达。没有日月星辰,更无天地四方,像是灰蒙蒙的一间“屋舍”。然而上不见藻井,下不见砖石,四面也无窗牖墙柱,真不晓得这处所在、究竟是作何用途?

正疑惑间,忽地意念一动,一只手似乎垂落在身侧《达摩洗髓经》上。仿佛鬼使神差,那《达摩洗髓经》竟被意念裹卷进来,悬浮在灰蒙蒙的“布囊”中,块头却膨胀了十倍不止,好似一叠大如桌案的“贝叶经”。

杨朝夕吃了一吓,意念飞退而回。浑身一个激灵,双眸霍然张开,定睛瞧去,那紫玉韘依旧安静地停在手心,不飞不动,古井无波。

而沁入浮雕的鲜血,不知何时、早已干干净净。只有指腹上,还留着半截干涸的血渍。

再看身侧,方才那一叠《达摩洗髓经》果然不翼而飞!杨朝夕随手将紫玉韘套在右手拇指上,揽过烛台、翻身下榻,仔细搜寻起来。然而寻了半晌,却哪里有经书的影子?

杨朝夕无限懊恼,又坐回榻上。灯烛照在塌陷之处,才瞧见陷落的八块石砖,竟整整齐齐排在两尺来深的坑底。

而那方凸起的石函下,却连着一截铜杆。铜杆微斜,表面涂有一层石脂水,因此虽过去数载、依旧不曾锈蚀。铜杆向下,便是嵌套复杂的机括,内含连杆、棘轮、軎辖、滚珠、轴、承、釭等物,因烛照有限,看得并不分明。

杨朝夕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中紫玉韘上,想起方才意念感知到的奇异之景,不由心下骇然:难道那一叠《达摩洗髓经》,竟已被纳入进这小小玉韘中?!

瞬间,他便想起柳晓暮时时带在身上的那只乾坤袋,恰有收纳诸物之能,端地是妙用非凡!若这只紫玉韘、也是可纳诸物的法器,自己便不枉费这一趟曲折经历了。

起心动念间,杨朝夕开始尝试复刻刚刚误打误撞、将意念送入紫玉韘的方法——

先静气凝神,运转周天,接着集中意念、引动内息,自中府、过云门、穿侠白、下尺泽……沿着手太阴肺经的脉络,聚在鱼际、少商二穴之间,将紫玉韘重重包裹。

接着、意念凝实如针,循着那饕餮浮雕的巨口、一头便扎了进去,果然又见到方才那只金灿灿的巨大“布囊”。毫无阻滞地、意念驱开无序游走的“卍”字符,又来到灰蒙蒙的“屋舍”,毫无意外、便见那大如桌案的一叠《达摩洗髓经》,正悬浮在“眼”前,不远不近,不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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