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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云泛紫,晚照盈黄。
斜阳将忙碌了整日的洛阳城,均匀地镀上了一层金色。
东西绵延的通远渠岸上,杀戮早歇。腥风卷着湿气、掠过众人口鼻,还夹着一丝丝叫人作呕的腐臭。
众人一面大肆议论,一面皱眉挥手、煽动着面前空气,终于开始对这鏖战了半晌的通远渠岸,发自内心地、生出浓浓的厌恶感来。
元载鼻子几乎都要被气歪了。他所以思来想去、肯卖太子李适一个面子,便是存了“偷梁换柱”的想法。且今日同来的这些和尚、尼姑,本就是他请来抢夺“如水剑”的一股力量。眼下只须打发了呶呶不休的众人,将“雌雄双霸”拖回颍川别业,不论剑匣还是二匪、便依然是他的战利品。
奈何被雁门郡王田承嗣一语戳破心中谋算,如何不恼羞成怒?如何不气急败坏?
当即再也按捺不住,一根手指从紫袍袖中戳了出来,抖如筛糠道:“田承嗣!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姓田的做惯了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之事,便以为天下之人皆如你一般厚颜无耻、毫无下限么?!”
田承嗣一手叉腰,怒极反笑道:“哼哼!凭元相的为人,也配指责田某毫无下限?元相有四宗罪过,朝中诸公无人不知,惟元相扬扬乎而不自知尔!
其一,元相原本姓景,因从生母改嫁、又慕继父权势,便欣然改了元姓,此为数典忘祖,不孝之过也!
其二,元相初学道门经籍,无所不通,颇得玄宗赏识;后为迎合肃宗之好,便又改奉释门佛典,不肯自拔,此为曲意逢迎,不忠之过也!
其三,元相与李辅国之妻元氏认祖连宗,颇得李辅国提携帮衬、才得官至相位。后竟密谋害之。此为忘恩负义,不义之罪也!
其四,元相助圣人铲除权宦鱼朝恩后,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思悉心辅理政务,反是骄奢淫逸、党同伐异。此为恃宠而骄,不仁之罪也!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欺上瞒下、祸国殃民之徒,也敢在田某面前大言炎炎,说什么礼义廉耻、君子小人?!咳呸!”
田承嗣骂完,只觉神清气爽、酣畅淋漓,似乎积蓄许久的憋闷一扫而空,一股浩然之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忽然觉得自己所居的魏博镇,才是物产丰足之所、万民和乐之邦。
太子李适、“白衣山人”李长源、河南尹萧璟等立在一旁、目瞪口呆,陡然觉得这田承嗣品性虽向来为人所不齿,然这一番“慷慨陈词”竟颇有几分道理!将个贪权柄、好财帛的元载,简直驳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
便连方才与田承嗣对骂许久的西平郡王哥舒曜,也不禁暗暗咋舌,幸而自己为将一生,基本没做过什么狗屁倒灶的荒唐事,不然方才被这田承嗣数落出来,岂非要当场呕血数升、落得无地自容?
元载已是七窍生烟、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怒目圆睁指着田承嗣,“你、你、你”了半天,最后竟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困在“云罗天网”中半晌无语的杨朝夕,瞧着闹哄哄、乱纷纷的渠岸,以及气昏过去的元载,只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原以为幼时,听庄中老叟王通儒讲的“武乡侯骂死王朗”“张飞喝断当阳桥”等汉末故事,多半是后人夸张附会,今日看来、未必便是空穴来风。
背后柳晓暮却依旧无动于衷,盘膝而坐,运功调息。温热的触感透过背脊、直抵他心间,一时竟不知为何心痒体麻,似纵酒初醉,似大梦微醒。
这份微妙触感,端的是惬意非常!杨朝夕顿时又将周围哄闹抛之脑后,专心体味起来。
田承嗣言罢,渠岸哄闹声愈演愈烈。
元载刚一软倒,登时便有两名英武军校尉急奔上来、一把搀住,抬上肩舆。又向太子李适告了罪,才仓皇而去。
田承嗣见元载急怒攻心、竟然昏死过去,也是大觉意外。当即收起方才狂放无赖之态,遥遥向太子李适拱手道:“剑该由谁掌,望殿下主持公道。”
太子李适暗舒了口气,微一沉吟道:“不知灵澈方丈有何高见?”
灵澈方丈不喜不怒,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虽捉匪有功,但宝器如何处分、实不敢擅专,一切但凭殿下教谕。”
众人听罢,不由在心头暗骂灵澈方丈一声“老狐狸”。太子殿下向他问策,他竟装傻充愣、避而不谈,又将这皮毬踢了回来。
太子亦深感无奈,只得将目光投向李长源与萧璟,示意二人快定个计策,解了这当务之急。李长源眼眸微转,已有了定计,只是囿于自己身份、恐难服众,便伏在萧璟耳侧,一通低语。说得萧璟双眉又跳又拧、时紧时松;太子看了,也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少顷,萧璟掸了掸衣袍、眉眼舒展开来,向众人作揖道:“诸位、诸位英豪!本官乃河南尹萧璟,且听我一言。”
见众人喧声渐小,萧璟才又徐徐说道,“今日诸位闻讯而来、不惜性命相拼,足可见对‘如水剑’孜孜以求之心。然今日距四月初九尚有些时日,若将剑匣交于行营、藩镇、道门、释门、游侠任何一方代掌,只恐皆难服众。
故本官想了个折中法子:只须将剑匣悬于众目睽睽之下,再请各方每日各派五人、共聚于那悬剑之所,昼夜盯守,须臾不离,便可确保这‘如水剑’不被有心之人掉包。待四月初九城开之时,再由各方共取之,送至‘神都武林大会’四方台上。不知此法可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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