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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柱敷金彩,玉阶画龙纹。
紫微城东宫、檀香暖阁内,太子李适、西平郡王哥舒曜、白衣山人李长源,皆看着眼前之人、一语不发。
“强干弱枝……强干弱枝!”公孙玄同甫闻此定计,竟如当头棒喝一般、呆立当场,旋即失声喃喃。
诚如斯言!自汉末天下三分以来,权臣、武将、外戚、世家把持朝纲,以至于取而代之、改元立国之事屡见不鲜。皆因皇权无法对下形成有效节制,许多时候,反而要倚重一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世家豪族、勋贵武将,最后尾大不掉、作茧自缚。
如今蓟州之乱虽平,但藩镇的骄兵悍将各据一地,律法自决、官爵自授,租庸税负俱自收自用,朝而不贡,听调不听宣。致使藩镇内小民只知营田之主,却不知天下共主!这便隔断了当今圣人对万民的恩泽,时间一久,必然民心离散。
民心一旦离散,藩镇便可趁机笼络人心、扩充自身,互相勾连,结成内患。内患既生,四夷便不会再对盛朝心存敬畏,外患势必乘势而起、愈演愈烈……届时内外交攻、国破家亡,小民岂还有立锥之地?
所以一切的根由,便是盛朝主干孱弱不堪、旁枝却横生无忌。因此,这“强干弱枝”四字,重若千钧,势在必行!
公孙玄同想通了这些道理,才向太子李适拜道:“殿下英明,待克继大统,必成一代雄主!”
太子李适傲然道:“这些年我观父皇昼夜辛劳、殚精竭虑,无时无刻不是在为盛朝国祚绵延倾尽心血。我既是人臣、又是人子,自当法效尧舜、追慕先贤,为父皇分忧!”
公孙玄同一直记着十八年前、与李长源放出的“如水剑”风闻,初衷虽是为平息兵祸、再造太平,却低估了蓟州叛军的实力。安氏父子相继死后,竟还有史氏父子狗尾续貂,将一场兵祸拖延了八年之久!而“如水剑”的风闻,却如野草般潜滋暗长,直到长成一片漫山遍野的绿意。两人才恍然发现,这“如水剑”岂止是三人成虎,简直是弄假成真、尽人皆知!
唯一的机会,便是今岁洛阳城忽然冒出的“如水剑将出世”的传言。觊觎此剑的各方势力,皆是因此传言、才纷纷将触手伸进洛阳城,大部分更蛰伏在通远渠附近,伺机而动。
因此,如午间那等惨祸,其实无法避免。各方势力总会在某一时刻,凶相毕露,祭出爪牙,然后互相厮杀。纵然没有虎贲卫率先出手,也会有祆教、魏博镇等势力的细作、四处挑拨,制造事端……
今日惨祸,虽血流成河,却未尝不是一次破局的机会!
现下洛城行营兵募,已将通远渠围得如铁桶一般。无论是死伤殆尽的虎贲卫、还是元气大伤的江湖游侠,甚至大逞威势的祆教,短时间内、都无法再将细作渗透进来。这反而给李长源和自己施行“偷梁换柱”的计策,提供了一次绝佳的良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李长源和公孙玄同这类心思通透、能谋善策之人,但凡嗅到一点机遇的气息,便能于不动声色间、牢牢抓住。然后将自己的种种布局,一丝一毫、不着痕迹地植入进去,把原本只有二三成的机会,放大成十拿九稳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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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公孙玄同自然明白了太子李适、之所以召自己前来问策的根由,定是李长源不吝溢美之词、极力举荐的结果。而李长源能做到这一步,显然是早对洛阳城的情势,以及太子李适、王缙、萧璟等人的性格,把握拿捏到了极致!
而自己此番过来后的一些反应,自然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想明白这些,自己倒乐得听他布局安排,毕竟若论智计无双,天下能超过李长源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自己只须配合李长源,将洛阳这一局大棋下完即可。
太子李适见公孙玄同已然拜服,心情顿时大悦,忙笑道:“来人!赐座!今日便与西平郡王、两位真人畅谈一番!这洛阳城的事情……”
翌日上午,安喜门外。
一处荆棘丛生的荒坡上。原本砾石遍布、高低不平的地面,被一早紧急征调来的民夫,掘出一个两丈多深、数丈见方的大坑。
一夜未曾安睡的方七斗,正无精打采立在马上,指挥着手下兵募们、将一车车僵硬的尸身填入大坑之中。用粗纱掩着口鼻的民夫们、等在坑底,将掉落下的尸身一具具抬起,在坑底排布开来。给这些据说生前穷凶极恶之人,留出最后的体面。
近百具尸身,皆是深受重创而亡:有的缺臂少腿,有的肠穿肚烂、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血液似已流干、大大小小的创口向外翻起,透出不算太浓烈的腐臭气息……有的腑脏都从腹部的豁口掉落出来,民夫们只好忍着恶臭,将那些黏糊糊的青红之物、再度塞了回去……
忙碌半晌,昨夜那怨气冲天、兴风作浪的数具尸身,才被尽数填入坑内,铺了满满一层。从坑底爬上来的民夫、再也耐守不住,纷纷跑去一旁呕吐起来。
推着辘车的兵募正要回城,却被方七斗叫住:“弟兄们,这些个从北市借来的辘车,待会先到护城河边、打来水清洗一番,再归还给商户。记得只说是运了些土石,切莫说漏了嘴、叫他们心生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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