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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日流光,洒遍渠沟。
忙碌的民夫们纷纷生出燥热之感,便将半臂衫、汗衫全脱下来,赤着上身,继续做活。
“傻大个”熊百杀脚步沉稳,上身肌肉虬结,“踏、踏、踏”从采砂船奔上渠岸,没有丝毫踉跄。不过五六息功夫,便已站到邵庚贤面前,声如鸣锣:“官爷,呼我何事?”
邵庚贤道士出身,自然看出来熊百杀是个练家子,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才道:“熊大,你从过来做活,便不大懂规矩。下水清淤须两人搭伙、才好互帮互救,实是为你身家性命着想!并非本官想要贪墨你银钱。
今日正好,这位小哥初来乍到、也无搭伙之人,你俩凑一凑,做活便更稳妥。如何?”
熊百杀凶目向杨朝夕扫过一眼,嗤笑道:“就他?瘦得像剔了毛的猴子,能抬得起几筐泥沙?我熊大虽是一人,但每日做活出量、却是等闲民夫的三四倍。若带上他、反而拖累了我赚银钱!”
邵庚贤白眼一翻:“谁叫你一个人逞能?咱们这渠道疏浚,讲究慢工细活、节节推进,不是个头够高、力气够大便能做好。况且今日又溺死一个,你不怕哪一次下水、便有去无回么?”
熊百杀目光一滞、似是被他说动:“我要试试这小子的力气,若差得太远,每日损失的脚费,要从他的里面扣出来、补给我!”说着指了指一方石块,对杨朝夕道,“你把这个拿起来,我便与你搭伙!”
杨朝夕顺指瞧去,那是刚从渠中捞上来的一块大石,估摸着有三百来斤。此时被乌黑滑腻的污泥涂满,捆在上面的绳索尚未卸掉。
杨朝夕嘿嘿一笑、露出人畜无害的憨厚模样:“熊大当真?俺们山里猎户、没啥说的,就是长年拉弓背物,有一膀子好力气!”
说着,他便走到大石跟前,弯腰探臂、踩稳下盘,感觉抓稳大石上的绳索后,“嘿!”地一声发力,竟真在摇摇晃晃中、将那大石抬了起来!看得附近的民夫和不良卫都侧过头来、连声叫好。
熊百杀笑意荡起,才走上前去、拍了拍杨朝夕后背:“好样的!我熊大认你这个兄弟。”
杨朝夕猝不及防、被他拍在背上,身体平衡顿失。“咚!”地一声震响,那大石便再也抓不稳、砸在地上,便连邵庚贤脚下,都感觉大地一阵颤动。
杨朝夕大石脱手、忙跳开四五尺距离,心有余悸道:“可吓坏俺了!这要是砸坏了腿脚、可不划算了。”说完扭头看向熊百杀,“熊大,俺这膀子力气、还中不?”
熊百杀哈哈笑道:“中!太中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俺姓贺、在族里排行老九,山里的兄弟都叫俺贺九郎!”杨朝夕喜滋滋、大咧咧地道,一副全无心肺的傻缺模样。
熊百杀心中冷笑:小子!跟我搭伙、须自求多福,若坏了我的事情,便别怪我杀人灭口。面上却是甚为满意的表情:“贺九郎?喝酒郎?兄弟名号倒颇为有趣。改日攒够银钱,哥哥带你去酒肆喝酒去!哈哈!”
初时的警惕,无风而散。熊百杀与杨朝夕勾肩搭背、宛如多年老友,一齐上了依旧忙碌着的采砂船,继续枯燥而沉重的劳作。
杨朝夕也学着船上众人,将衫袍、幞头等尽数脱下,安放在船头。全身上下只穿了条下裈,便提了竹筐和木鍤,跟在熊百杀身后、纵身入水。
通远渠渠水浑浊,连续的清淤将通远渠大部分渠段、都染成了墨色,腥臭弥漫。杨朝夕调整气机、周天运转,将大部分腥臭气味阻隔开来。待下到渠中,又封住呼吸、运起内观之法,周身几尺内的事物、便在意念中渐渐展露出轮廓来。
杨朝夕照着熊百杀船上交代的步骤,先潜入渠底、将竹筐按入淤泥,摸清楚大概方位。才开始双手推动木鍤,将渠底泥沙一下下铲起、装入竹筐,待觉气闷时便浮上水面、换一口气,接着再潜入水中、装泥入筐,如是往复……待竹筐装满,便抖一抖拴在竹筐提梁上的绳索,船上两个民夫便会转动绞盘,将筐中泥沙吊出,倒在船舱里。
若是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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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块,木鍤便无大用,须徒手将石块搬起、放入筐中。若石块较大,则须返回船上、取来绳索,将石块捆扎好,由船上民夫借助绞盘,将石块拉拽上去……
清淤过程中,民夫们会挖到一些破碎的碗、碟、盆、罐,或是生锈的铜器、铁器。甚至有的民夫,甚至从渠中挖出散落的骸骨,却分不清不是什么年月、什么人葬身在了水底。
熊百杀与杨朝夕气力既足、配合又默契,清淤效率比别的船只,更快了几倍不止。时间一长,在船上与两人搭伙的四个民夫有些吃不消,便开始叫起苦来。不断嘱咐两人动作慢些,多给众人留些喘息的余地。
骑在马上、在这一段渠道间来回巡视的孟渠长,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也不禁啧啧称奇。虽猜测二人必是有所图谋而来,但下水清淤、却是难得的好手,令人竟生出“大材小用”的感觉!
而说到有所图谋,附近坊市间的小民想要一夜暴富、而混进来碰运气的人,难道还少么?只要不是人赃俱获,孟渠长便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况且手下之人、不良卫们也多有参与其中,里勾外连、防不胜防。而自己这都水监河渠署的小官,多受下面孝敬,已经在河道疏浚的差使中捞足了好处。自己吃肉、给下面的人留一口汤喝,才是上令下从、皆大欢喜的为官之道。
日影西移,已是申时,忙碌了大半日的民夫才陆续停下来,将腾空的采砂船靠岸、拴好,回到渠岸上。这时有不良卫推了粥饭过来,众民夫蜂拥而上、要抢先吃一碗热粥。被不良卫挥着鞭子、木棍一阵呵斥,才变得规矩起来,开始排成长队、轮流吃粥。
熊百杀看着同样满脸淤泥的杨朝夕,不禁笑道:“贺兄弟,你这水性也忒好了些!我熊大潜下去、最多五十息便须上来换气,你竟然能在下面坚持百息,当真了得!不过以我看来、你这闭气之法,倒像是出自道门,是也不是?”
杨朝夕心中微惊:这习武之人、果然不是这么好欺瞒,早知道便多换几次气。只是面上、却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爹认识翠云峰的老道,学过些闭气吐纳的法门,便教给了俺。俺从小又常在水潭里捉鱼,才练出这水性来,到得这时方派上用场。”
熊百杀点点头,不疑有他。又拍拍杨朝夕肩膀、笑道:“你这猎户的身板,不修武艺、当真可惜!若肯拜我做师父,我熊大便把一身拳脚功夫都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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