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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天气微暖。这样的天气,在渐浓的秋意里,也是罕有。
久违的光影晃眼,从窗棂间弥漫进来,打在一方宽大的床榻之上。蚕丝被褥泛起淡淡香气,充斥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显得弥足珍贵。
杨朝夕尝试着把眼帘打开一些,灿烂而刺目的光,便瞬间涌入瞳孔。灼热的痛感之下,眼皮一抖、又将眼睛牢牢覆盖。一些像是眼泪的液体,却从眼中突围,慢慢滑下眼角。“还活着,真好!”杨朝夕心里对自己说道。
身体上的疲乏尚未消退,依稀记得昨晚浑浑噩噩间,一个老人在为他导引后天之气的运行。那导引之法,如虎将统御三军,将囤积在上、中、下三处丹田中、尚有些暴躁的后天之气,如归流入海般,沿着脊骨、面门、胸腹不住地循环,暖洋洋的舒泰之感遍布全身。他便是在那样舒泰的感受中,才毫无顾忌地沉沉睡去。
此时醒来,腹中便是一阵金鼓齐鸣,甚至因为过于饥饿,有隐隐的疼痛从里面传出,令得他直皱眉头。他慢慢爬起,头上一阵晕眩,险些又要倒下,但已感觉到双臂上支撑的力道,才又缓和了一下身体。接着把双腿探了下去,在榻前找到了沾满污泥的云履,将干掉的泥块剥掉、穿到脚上,一步一晃地向外间走去。
一张不大的方案上,放了些胡饼和清水,他也顾不上多想,便就着清水、将胡饼嚼碎咽下,腹中饥饿才稍稍缓解。
直到将那一盘胡饼尽数消灭,杨朝夕才心满意足地在房中察看起来——
整洁干净的木案和木凳,墙壁被石灰粉过、僵硬而泛黄,里外间不过是以两块巨大的座屏隔开。再回到里间,却是昨晚睡过的木榻,榻前临窗的地方,摆着书案和椅子。他走上前去将窗打开,明亮的天光与凉风才全部透进来,带来这个季节的凉爽。
一道似曾相识的轻盈身躯,从对面游廊默默走过,似乎注意到自己看过去的眼神,侧脸向这边望来。两人均是一愣,却见那身影陡然加快脚步,飞也似地跑掉了。杨朝夕不禁苦笑自问:“这究竟是哪里?”
想了一会,眼前院落中始终空旷寂静,也找不到可以问询的人。他只好转头入榻、趺坐而坐,开始呼吸吐纳。
窨井下的两日两夜,寒冷、疼痛、饥饿、愤怒、恐惧种种感觉,又从心中涌出,而藏在这些感觉背后的,便是他不觉间触摸到的一些修行方式和境界。
他将这些胡思乱想开始一点一点地从脑海中剔除,紧随其后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呼吸之法,接着心中默诵经文,脑海放空、意念渐渐凝实……定心、守一、存思,境界层层递进,口鼻间气若游丝。
逆光看去,隐隐有气流在口鼻间圆转若环、绵绵不绝。再由内观之,上、中、下三处丹田中的后天之气,俨然如湍流一般,早依照着小周天的行进路线,贯通任督二脉,上下流转,奔涌不息。而口鼻之间的圆环,也不过是外溢而出的一点后天之气罢了。
杨朝夕正心无旁骛行功之时,公孙真人却早带着朱介然、卓松焘、黄硕三个弟子,站在了麟迹观玄元大殿后的演武场上。黑白分明的阴阳鱼图案,依然匍匐在地上,给场上众人带去几分庄严之感。
公孙真人朝着麟迹观观主元夷子佟春溪、以及她身后的一众女道士略一拱手,才道:“元夷子道友,老道此番多有叨扰。对于鄙观弟子与贵观道友的一些过节,老道也在这里赔个不是。今日将各位道友邀至此处,却是了我个人的一桩心愿。我族公孙氏曾传下一套剑法,无论要旨、总纲,还是剑意、招式,与旁的剑法有所不同,至于有用无用、诸位道友或可学去一试。今日便在此演示,如有疏陋、还请诸位多加指正。”说完,又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朱介然等人,示意他们也可观看修习。
元夷子佟春溪微微一笑,将手中竹剑抛出:“公孙道兄不必过谦。既是极负盛名的精妙剑法,我观中弟子皆有见贤思齐之心,岂会坐失此等良机?”说着又看向观中女弟子,“今日机缘难得,你们务要仔细观摩。修习武艺,本就是要多学一些,才好有机会融会贯通、化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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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观中女弟子闻言,皆齐声应和。
公孙真人接下竹剑,便不再说话。转而在演武场中不住地奔跃进退,身姿虽然极缓,却无丝毫滞拙之意。黄叶随形飞舞,凉风借势而旋,忽如白鹤振翅松间,又似醉汉踉跄倾坛。演武场中众人,从觉得有趣、到面色严肃,再到欣喜之意抑制不住流露出来,也不过十息的功夫。
朱介然、卓松焘却是注意到了这剑法和“翠云道功”的一些异曲同工之妙。于是自行劈拳、挥掌地几下尝试后,心中均是喜出望外,便迫不及待地向附近的师姊、师妹们借来竹剑,自行体悟起来。而麟迹观中也颇有些颖悟之人,均不甘人后,也拿起竹剑,一面观摩,一面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佟春溪见此情形,心中却是无限快慰。待公孙真人剑法缓缓走过一遍后,却也提了柄竹剑,纵身飞入演武场中,以自身所修习的“劳燕分飞剑”“新荷残梦剑”“落雨惊秋剑”,与公孙真人拆起招来,引得一众女道士纷纷叫好。
公孙真人也知她深意,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剑招却一改方才的缓慢,变得飘忽灵动起来,不时与佟春溪手中的竹剑相交。十几个呼吸后,佟春溪的剑招便被打乱,退出演武场来。而公孙真人的剑法又变得舒缓,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佟春溪淡然一笑:“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素日所教你们的剑法,也不是无懈可击。对上这公孙剑法,便是落败的下场。所以要始终记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任何时候临敌,都不可有轻忽大意之举。”许多女道士都停下手中挥舞的动作,看向这边,齐齐应下。
一众女道士中,有道小小清丽的身影,此刻正噘着嘴,满脸挫败地咕哝着:“怨不得打他不过!老的已然如此厉害,便是一头猪给他去教,这般精妙剑法、我怕是也难以抵挡。”
旁边的镜希子唐娟却听了个清楚,忙拍了她一下,轻喝:“花希子,休要胡说!这老道士是观主旧友,若让她听见,只怕又要挨罚了。况且剑招再好、资质若驽钝不堪,也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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