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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看向这个孩子,此时正熟睡着,虽然衣食无忧,但面孔仍然有些发皱,可看着非常乖巧,脸上透露出富有生机的红色。陈冲祝贺刘协说:“陛下,殿下面带福相,想必以后定然会平安长寿。”
刘协笑笑,忽然说:“先生今日来贺,只为说这些而来吗?”
陈冲一愣,随即以炯炯目光注视刘协。孰料刘协毫不避让,继续说道:“近几日来,宫中侍卫对我颇多呵斥,应当是先生的意思吧。”
陈冲微微颔首,澹然说:“建平将军公然割国家咽喉之地,所害深远。我于牵君从长计议,是害怕宫中有变,故而加强侍卫,以全陛下。”
刘协说道:“宫中有何变?”
陈冲说道:“民间广有传闻,说陛下欲杀我与玄德,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刘协反问道:“我亦听说,民间广有传闻,说先生与大将军觊觎神器,欲取我而代之,不知先生以为如何?”他顿了顿,对陈冲字句说道:“先生若还有辅左的意思,则尽力辅左;若不欲辅左,就求先生垂恩,放我离开吧!”
陈冲忽而有些恍然,他现在才发现,七年前救驾时,得见的那种稚气面孔,如今也变得愤怒与棱角分明。他也注意到,董贵妃得闻他的言语,全身微微颤抖,念经之声也衰微下去。
他有些意兴阑珊,两人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陈冲只能在心中悲哀地想道:自己并不能成为他的臣子,也做不了谁的臣子。于是他拱拱手说:“那陛下好好保重吧。”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紧咬嘴唇,面色惨白的董贵妃,内心同情这位年轻母亲,又说:“请殿下安心,无论弘农如何,建平是战是降,我都不会牵连家小。”
这位年方十七的少女停下诵经,目光与陈冲触了一下,随即又转瞬分开,显然不知所言,只能抓着自己的袖角,低头看着殿上的砖石。
陈冲叹了一口气,对刘协致歉道:“在弘农之事解决前,还请陛下不要随意出宫。”继而转身踏步离去,天子与贵妃都留在殿内,目送其离去。
过走道的时候,一个宫女见陈冲路过,借靠近陈冲之际,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陈冲一惊,他看那个宫女,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不知有何用意。东西握在手上,好像是卷成一团的绢,他怕被人看见,连忙攥在手里。
他出来后,勉强与人寒暄了一番,就撇开大家,径直出宫去了。上了马车,呼唤侍者挥舞鞭子急忙前行。他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才把攥了一手汗的绢给打开,看见上面写了数行娟秀的小字,仔细看,上面写着:
“府深千里草,欲卿不得生。垂恩怜王室,妾情唯存身。”在绢尾的署名是“万年”。
陈冲读完颇觉意外。万年公主写这信的意思,是指有人要暗害自己,“千里草”是指董卓残党?还是其他什么人?他转念又想,她是想以这种方式,为天子求情吗?却是想太多了,无论玄德成与不成,都不会害天子性命。
陈冲随即更觉得悲哀,万年公主不过一个女子,却不得不在这种情形下为两人斡旋,世道何其艰难!他沉思了片刻,将细细的丝绢折叠收好,放入袖袍内,不再想这件事。
回到司隶府的时候,陈冲正撞上牵招、陈登、陈群几人,他们望见陈冲安然无恙,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牵招上前劝说:“公身负举国安危,不可不慎,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做吧。”
陈冲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子经,最近有无进展?”
牵招知他说的是暗查天子党羽一事,他摇首说:“恐怕如此前所言,陛下身边无有他人往来,也未闻有何密谋,恐怕密谋之人不在宫中。若要查出奸人,恐怕要使出非常手段。”
陈冲沉默片刻,迈步向树木幽深处走去,等他们跟上来,再低声问道:“你有何想法?”
牵招说:“国家外戚有二,一为建平,一为司徒,如今建平既然作乱,司徒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事急从权,要不我们捉拿司徒,以严刑审讯,抄掠其家,不怕他说不出来密谋同党。”
陈冲微微皱眉,慎重说道:“以当今形势,没有真凭实据,就捉拿三公,影响匪小。而严刑审讯,又易于屈打成招。若他真参与其中,老实交代还好,可要是胡乱攀咬起来,恐怕也难以收场。若非不得已,还是勿复行事。”
陈登闻言急了,即刻劝谏道:“使君,这正是国家存亡之际,岂能以常理论!若使君不愿负此骂名,可私授我人手,我自行为之!”
陈冲徘回了一会,想到袖袍中万年公主的丝绢,终于下决心说:“国家不可行私刑。即事情非常,就广而告之,调司隶府下兵士六百人,彻查司徒府全府。元海你主查此事,可分而审之,对应口供,切记!当处事谨慎!若真有异处,再动刑不迟。”
说到这,陈冲深感西京内兵力捉襟见肘,原本已调用部分晋阳兵力,但现在看来,可能仍有不足。于是又向陈群招手,对他嘱咐道:“长文,你亲自去一趟晋阳,先找大将军夫人,再去一趟美稷,调五千赫连铁弗骑兵,五千王庭轻骑。”
陈冲忽而有一种预感,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但诸事忙身,他也无暇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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