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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接下诏书,反复看了三四遍,不免有荒诞之感。巨鹿之事后他与董卓公开决裂,在往常政事中除了必要往来,两人绝不多说一字,更何况年前还有樊崇刺杀一案,陈冲暗自忖度,若自己落入董卓手中,千刀万剐也应是寻常。
孰料董卓掌权后,首月便任命陈冲为并州牧,陈冲实在难以置信。但皇甫坚寿又端出象征牧伯地位的金印紫绶,眼见为实,陈冲双手接过印绶,对皇甫坚寿感叹说:“我以前在河北时,总以为董卓贪嗔过甚,可如今他掌握朝政,却能克心忍性,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皇甫坚寿笑说:“那还得多亏蔡公与曹君呢!”便将雒阳诸事对陈冲尽数相告,陈冲听闻蔡邕已被征召回京,转首问陈群说:“四月迁族,泰山没有随家中一起到东平避难吗?”陈群回答:“蔡公到底舍不得乡祉,还是留在圉县了。但董卓今日独掌社稷的情形,又有谁能预料呢?”
陈冲默然,他翻转着手中的印玺,难掩神色担忧,他说:“董卓到底心眼狭小,若他因我的缘故迁怒泰山,那我就追悔莫及了。”赶了一月的路,他本来颇为疲累,但此时得见朝廷来的使者,他又急切地想知晓朝局发展,哪怕刚与妻子重逢,他也顾不上了,将蔡琰在房中安置好,陈冲立刻回到府衙,把陈群、徐庶等人都叫来身侧,而后与皇甫坚寿讨论朝局的变化。
董卓因嫉妒皇甫嵩才能缘故,素来与其不和。但皇甫坚寿为人亲和,不因父辈矛盾就敌视董卓,反而对人说:“长辈之间若有间隙,后辈怎能匡补过失呢?”,因此长期与董卓往来,深得董卓喜爱。此次董卓掌权,他率先被加官侍中,而皇甫坚寿得益于皇甫嵩独子的身份,诸派也竞相巴结,以致他对雒阳势力变化也如数家珍。
他与陈冲见面不多,但父亲常夸赞陈冲的才能,他便自然视之为友,将近日朝堂变化以及对并州的安排事宜尽数告知。陈冲听闻卢植已弃官离京,担忧问说:“卢公去时,可有说于何处定居?”坚寿摇首回答:“卢公说回幽州养病,但幽州如此之大,谁又知晓他在何处呢?”陈冲听闻荀爽、韩融等世交长辈也已入京,他斟酌少许,问坚寿说:“他等可携有族中其余子弟?”坚寿太息回答:“董公初掌朝政,党人多不看好,便是贤如文若(荀彧)都弃官归乡,各族大人又怎会携带后俊呢?”
最后谈及并州事宜,坚寿指着城外的青山,对陈冲笑说:“董太尉给龙首移了几座青山来,让龙首肩胆巨峰,北定大漠。朝中诸公都说,‘挟太山以超北海,孟子说诚不能也,不知以龙首胸襟,能否做到呢!’”。这是暗讽孔融、边让等人不易相处,陈冲不以为意,只说:“收复失土,原是郡府本职,我先前上表朝廷,大将军与太后都未曾回复,我还为此心中忐忑,如今既有朝廷旨意,便正好施为了。”
九月十三,刘备听闻陈冲担任并州牧的消息,将手中诸事扔下,快马回到晋阳。他抵达郡府时,陈冲正与两名文士谈笑:一文士湛蓝长袍、头顶大冠,腰佩钢卯与长剑,脚踩木屐,胡坐在席间,笑容豪放,颇显潇洒英气;另一人面相清矍,他身着素色儒服儒冠,白色丝履摆在身后,于席间正襟危坐,面含莞尔,正是一名翩翩君子。
陈冲见刘备回来,便与刘备引荐说,这便是新上任的雁门太守边让与五原太守孔融。边让听闻这便是刘备,挑着眉眼上下打量他,让刘备殊为不适,而孔融对刘备行礼过后,则端坐在席间一言不发。
等刘备坐入席间,边让出口惊人,开口竟问刘备说:“刘君沙陵大破鲜卑,可占几分之功?”刘备老实回答说:“不足三分。”边让闻言诧异,又问说:“刘君桑干败于鲜卑,可占几分之过?”刘备安然说:“十分。”边让追问道:“刘君战功非多,居败非少,何故坦然呢?”刘备正色回答:“刘备为国效力,唯死而已,败亦何忧?胜亦何喜?”
边让闻言击节赞叹,为此满饮一杯酒,对孔融笑说:“久闻刘玄德英豪,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孔融亦是颔首,对刘备缓和神色,评价说:“刘君有冯阳夏之风。”冯阳夏指云台名将阳夏侯冯异,可见孔融虽不多言,心中对刘备却甚是亲近。
两人再在席间谈了些州郡见闻,方才告辞离去。刘备等屋中只剩他两人,才脱下拘谨神色,对陈冲戏言:“一月不见,未料到庭坚你一跃龙门,转眼已是我的主君了。”
陈冲无心玩笑,他心中想着关东政局的变化,脸上则肃容对刘备分析时情:“玄德,董卓执政大有失策,他在朝中拔擢党人也罢,如今却放权于州郡,令袁本初远赴渤海。渤海远离东都,董卓鞭长莫及。而袁本初心怀不甘,定然在关东联络州郡,起兵生乱,今年过后,安宁的时日恐怕就求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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