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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罗说的话自然有缘由。此次寻猎时日,他只告知匈奴诸王,结果在游猎当日便遭遇刺杀,须卜斡竿尺已然消失半载有余,绝无可能自己得知消息,所以答案很明显,他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大当户答谷与伊金霍是他一手提拔,他便命答谷调查此案。但几日下来,答谷查询证物来源,最终一无所获。

载啬做事确实考虑周全,休参所用的斫刀弓矢俱是汉军制式,在黑市里流传甚多,压根无从查起,而两张稀有的弩机则是在河北重金购得,答谷如何去河北查证?只能不了了之。

于夫罗几乎怒不可遏,他当即召来刘宣问说:“如今所查,斡竿尺行刺凶器,无不是汉人制式,莫非背后有南面指使?”南面意指朝廷。

刘宣其实也有此怀疑,但他不愿见两方刀兵相争,便回说:“如今陈师辞官隐居,刘将军又提兵出并,如此大事,定须幕后亲自谋划指使,南面便是有心也无力施为,兄长多虑了。”

于夫罗稍稍放松,他显然是赞同此言,于是他又来回思量,断言道:“如此说来,能为此事者,皆在雁门。定襄其余小族皆不足论,而上郡屠各铁弗诸部为白波所阻,亦无力施为,美稷诸王一举一动,我日夜得之,不足为虑。唯有雁门山高路远,或有疏漏之处。”

他眼前浮现呼厨泉与于勒都的身影,形势顿时了然,他转而对刘宣冷笑道:“于勒都月前损兵折将,此时安抚部民尤为不及,唯枯坐广武而已,看来能为此事的,只有呼厨泉一人。”

听闻此言,刘宣坐立不安,他唯唯劝诫说:“兄长,生杀大事不可以臆断,当有真凭实据才是,以此推断二兄刺杀未免武断,如要以此杀人明正典刑,恐怕难以服众。”

于夫罗却摆手笑说:“小弟,你莫要拘泥于汉学。我等匈奴男儿,生同刀剑,身似弓矢,一日亲临沙场,唯有血战方定对错,如今呼厨泉既然动手,我岂能坐以待毙?”

新单于言出必行,但他并没有当即行动。只是每日做被刺杀惊吓状,深居王帐,出则百余戎装骑士环环围绕,大当户答谷在各部大张旗鼓,手下兵士边在各城集市里追索弩机,边勒索钱财,席卷而过后,不少部民都未能剩下御寒的冬衣。

直到年底,诸部王侯先后从部中启程。他们带上苍狼绒帽,身着紫貂制的戎服,腰佩祭祀用的银刀,骑着八尺高的棕马,马鞍边刻有狼鹿互逐的花纹,显得威武非常。诸王的随从则携上一头一百五十斤的牛犊,牛犊们第一次离母牛如此遥远,在路上低鸣着流出黄豆大的泪珠。

二十九日的早晨,刘宣在房内辗转反侧,未等到三更的鸡鸣,他便翻身掀被起床,坐入案席怔怔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竹简间的编绳,良久才觉得身上衣被单薄,脚趾手指被十二月的冷风冻得发红。

站起身,刘宣不住搓手跺脚,将家奴叫起给房中点燃炉火取暖。老奴抱来薪柴与茅草,打火石打了数次,火焰终于腾烟冲起,呛出一股灰烬与水汽纠缠的糊味。刘宣急坐一旁,忽瞧见他脚边放着一副六博棋盘,他心思一动,将六枚博箸取出,握在手中,闭目心中默默祈祷道:“如若掷得六点,今日当无事发生。”

刘宣将手中博箸一齐掷出,看有几箸露出圆面,一看,不禁怅然。他不甘心,又收起博箸,继而连掷数十把,屋外雄鸡唱白,屋内身影渐淡,刘宣没能掷出六根圆面。原木渐渐红得通透,炭气升起来,暖意终将他熏得昏昏欲睡。朦胧中,刘宣失望地渐渐睡去。

等他再醒时,天已经大亮,家奴报信说,左贤王正骑马等在门口,问他何时出门参与祭天典礼。他回说:等我穿上祭服。他身上穿的还是汉人常服,右衽丝制深衣,一副儒生打扮,但今日是匈奴一年一度的祭天典礼,他须换上三层绢制云纹内袍,穿上鞣制齐脚狐裘和一双狼皮长靴。

等他牵了马走出门,见刘豹蹲在门前,看几名随从给坐骑喂食草料,转头见刘宣摩挲戎装袖角的模样,忍不住笑说:“三叔也不习惯戎装吗?”刘宣见这位只比他小两岁的族侄,想起于夫罗的话语,太息道:“巍巍苍山,离离青草,这本就是生养你我之地,如何敢不习惯呢?”

于是两人与侍卫一同驾马走向城东祭坛。路上,刘豹对刘宣说:“三叔,昨夜我梦见一个奇怪的东西,要向三叔请教。”“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天色血红,我行在一水畔,见两只青色的鹞鹰在水畔争一白鱼,一鹰争鱼不得反被抓破长颈,眼看是不活了。”

“另一鹰得白鱼远去?”刘宣听到这里,不禁驻马侧目,对刘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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