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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不是听说天生早慧,自幼能懂人事吗?”吴老秀才搔了搔下巴问道。
“嗨,据说还是他自己主动答应的。”岑青崖摇了摇头,见店家的泡馍羊肉送上来了,便聊性大减,也只能替那个几年前还和自己请教过武艺的少年象征性的叹息了一声。
“穷文富武,修道破家呀~”
“汝见人首蛇身者,无臂鱼鳞者,土牛木马者,汝勿怪,此怪不及梦,梦怪不及觉,有耳有目有手有足,怪尤矣……”
囚龙观,缭绕着馥郁熏香气息的阴暗大殿中,破蒲团上,佝偻身躯几乎全部被掩盖在身上宽大衣袍所掩盖下的苍老道人低声咕哝着经句,像是在轻轻呵气一样,令人觉得,他脸庞上那张黑铁覆面之后,仿佛已是腐朽的枯骨。
一瞬间,越阳楼的精神微微恍惚,好似看到眼前老道的佝偻身影与身后大殿半截隐约中的残缺神像重合了,怪异而又可怖。
笃、笃、笃。
白渡子以枯瘦的指节敲了敲地面,唤回了眼前微微愣神的少年,没有不耐的淡淡问道:“此句,何解也?”
“深红。”
越阳楼在心中默念一声指向金手指的暗示短语,望着眼前突兀浮现的熟悉字迹,微不可察的颔首,然后神色异常淡然的,开始同步复述起眼前那张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淡蓝色面板上渐渐浮现的字迹。
“诸如人首蛇身、无臂鱼鳞之类有形体的恐怖,不及梦境幻化、妄念想象的无形恐怖,可在有眼有耳有手有足的现实之物面前,那无形的恐怖却又不算是什么了。”少年顿了顿,装作思考了一下,不急不缓道:“久视则熟字不识,注视则静物若动,以每个人或许都经历过的这种恐怖体验作为表相,无铭氏《解骸分形指玄歌》中的这句话的意思却实则是在隐喻大道随处可见却难以明晰形容的本质。
少年话音落下,空气中古怪的寂静持续了几瞬,隐约掺杂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令他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个荒谬疑惑——眼前的白渡子,究竟是人还是什么怪物呢?
但假使是人,这大殿的阴影中又为何会有隐约的可怖喘息声呢?
……越阳楼只能说是不知道。
“空寂虚无,妙湛渊默……”白渡子喉咙中咕哝了一句,皮肤下一阵蠕动,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道理是你自己从家里那寥寥十几卷删节版道藏中参悟出来的?”
感受那一瞬间涌动一闪而逝的庞大恶意,越阳楼装作没看到异样,只是看上去很老实的笑了笑,随口回答道:“也许是哪个路过的道人顺口教的也说不定呢?”
有趣——白渡子似乎是感到了有些意外,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久违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向一侧歪着头,嵌在覆面眼眶位置的两颗黑黝黝眸子微微转动,上下打量着越阳楼,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
“仰道者企,如道者浸,皆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
怪异的苍老道人扯起生硬的笑容,不吝赞叹,幽幽道:“能隐约感受事物表象下的残酷本质,如此天生近道之良材美质,实胜于披衣的裸虫蠢物无数啊。”
“令尊虽是向贫道求道数年不得,但却焉知非福,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平静的低语声回荡,令越阳楼莫名的感到了一阵恶寒的心悸,好似大脑在拒绝往下深入思考一样——可明明处于这种糟糕的状态中,越阳楼却反而像是甘之若饴一般,露出了几分癫狂的笑意,理所当然的应下了白渡子的赞叹:“我当然不一样!看来,白渡子道长你的眼光也不差嘛!”
白渡子也笑道:“毕竟,老道我这么年也没白活嘛~”
“那咱们什么时候……”
“不急~”
白渡子微微一笑,打断了越阳楼的话:“令尊现在还在我观内诵经祈福呢,还不到收你入门的时候,你现在还是先回观里客房吧,这几天在夜里不要随意走动,等回头三天后祭龙结束,贫道再来引你入门修道,解了令尊这这多年的心愿,以全我们这多年的情分。”
“对了,,他让我特意告诉你,这三天内并不必担心他的行踪。”
“……行吧,我知道了。”
越阳楼不爽的嘁了一声,不在乎身体对于”与白渡子共处一室”这件事的抵触,而是随即将笑容重新调整为往常示人的温文尔雅。
但正当转身时,他却恰巧听到有人在哼唱
“有耳有目有手有足,人身,怪尤矣~”
有耳能听、有眼能视、有手能持、有足能走……
——世界上最古怪的东西,不就是人类本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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