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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衣虽然因为赶工有些针脚粗糙,但扯开针线细看,棉花厚实蓬松,布料结实耐磨,确实是没有掺假的好货。
士兵们投来疑惑的目光,铁慈放下棉衣,示意继续发放。
既然是好东西,事关士兵福利,她没有拦着的道理。
但心中总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就在这时,她听说了囚室的消息。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狄一苇已经在那里了,抽着最快速度找来的烟枪,仔细地看尸首。
铁慈闻见她身上浓重的烟气,她这回抽得更凶了。
她在考虑换掉狄一苇的烟膏。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这么个指挥使,还指望和她联手廓清朝堂,造福天下女子,如果早早被大烟给祸害了她也太亏了。
地上的尸首死状让她眼眸一凝。
因为每个人死状都不一样,有人浑身赤红,有人颜色惨白,有人五彩斑斓像开了染料坊,有人转眼就烂了。
黄明死在囚室里,发现他的时候还在冒烟,像是活活被烧死的,但是身上不见焦痕。
而崔轼和其中一个士兵不见了。
狄一苇一眼扫过立即道:“封锁大营,许进不许出。即日查找徐大林和崔轼,同时派百人出营搜寻,告知所有人,发现目标通知大营,不要轻举妄动。”
麾下领命而去,狄一苇才道:“这是怎么死的?死得五花八门的。”
铁慈道:“出手的人想要掩饰他的手段,所以玩出了这许多花样,但惟因如此,反而更可以证明所有人都死于同一种手段。”
赤雪忽然道:“毒。”
“谁在用毒?”铁慈看着那个死得五彩斑斓的人,“这像毒狂的毒,但你说他已经死了。还说是他的徒弟杀了他……”
她住了口,看见赤雪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崔轼。”她道。
……
距离沧田关百里之处,有一座古峪,原本是两山之间的山谷,其间流过平坦河流,也是北地兵家必争之地,后来地面震动,两山愈远,河流几次断裂,最后形成了一处很是奇怪的地势,地面高低不平,溪流忽隐忽现,行走其间,不是忽然栽入深坑便是跌下河流,甚至还会落入地面落差形成的瀑布,久而久之,此处关卡被废弃,日常也少有人来。
但如果能过了这一片乱石滩,后头便是宽广坦途,直通里沧田最近的城池古峪城。
天色黄昏的时候,那一片平原上忽然出现了一队队伍。
人数不少,足有万人之数,出现在这处早已废弃的古道平原之上,显得有些突兀。
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方,是普普通通的永平军将旗,附近也有一些百姓经过,远远看见了,便知道这大概是前往沧田关夺回大乾土地的永平卫军队。
但这回的军队和往日不同,永平军狄一苇是个小气鬼,不爱排场花哨,麾下将领士兵都十分朴素,大家看惯了灰扑扑的永平军,今日的队伍,却旌旗崭新鲜亮,刀枪如雪,士兵衣甲簇新,连马都是赤原布政使司最大马场里养出来的名马骊马。
将旗之下是一匹白马,白马上坐着年轻的将领,一袭黄金甲明光灿烂,腰细腿长,甲裙之下黑皮靴镶嵌黄铜靴尖,盔帽上红缨鲜亮,仅仅看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精神飒爽。
将领身边拱卫着比寻常更多的亲卫,刀枪成阵,旌旗如林。
年轻将领看着前方景色,这里是五色原。地气偏冷,那些往日流泉飞瀑,此刻犹自冻住,镶嵌在土黄灰白色的高低沙土坡和各色石块之间,果然像一幅五色鲜明的地面浮雕,而正对大军前方的是一挂不算很高的瀑布,瀑布呈现阶梯状,绵延数十丈,也已经冻住,结成了一片光滑的冰镜,隐约能照出大军的影子。
可谓奇景。
年轻的将领却没有多看一眼,扬鞭策马。
这一队人兵精马壮,眼看就要从平原上卷过。
忽然“咻”的一声,众人抬头,就见天边起了乌云,再一看,那不是乌云,是漫天的黑色箭枝,遮蔽了半边天空。
“有敌——”
“护驾——”
箭从头顶来,而头顶方向,就是那冻住的流瀑。
然后众人就看见无数黑色流星从流瀑上滑下,坐滑梯一般风驰电掣,一浪一浪地滑过来,说是滑,从低处看来却像是飞,刚才还在天上,转眼便近在眼前,可以看见那是一片片雪橇般的扁扁滑板,每个滑板之上坐着三人,最前面的持枪,中间的拿刀,最后的站着,弓箭拉满。
这种阵型和阵容,大乾的军队从未见过,而转眼那从大军就要滑到近前。
可以想见,那最前面的长长的枪,一定能挑翻一批人。
中间的大砍刀将翻倒的人头颅斩下。
最后的箭将残存的人射翻。
一个照面,就能让军队完全崩溃。
大乾士兵还在躲避应对箭雨,此时想要急退已经来不及,冰瀑之前,隐约可见眼眸惊骇。
却见人影一闪,如日色明光耀过雪地。
忽然就出现在冰瀑最下端的冰沟前,那里长年的水流积成小溪,然后再被冻成厚厚冰层。
那冰厚得拿铁镐去凿也不过一个浅坑。
那着黄金甲的纤细身影,出现得非常突兀,仿佛一直就站在那冰沟之上一般,手中青蓝色光芒一闪,迎着滑下的千军万马,划一道长长的横。
像是课桌上画分解线,像是儿童划线跳格子。
像是要用这个幼稚的动作,虚空的一划,就将狂风一般汹汹而来的大军拦住。
最前面的一批士兵眼底已经露出讥诮之色。
上百人凿一个时辰都未必能凿开这冰沟,这哪来的傻子,这么轻轻一划就想划开吗?
以为他是雷公电母吗?
一道白光耀过,空气中噼啪连响。
像炸开了无数的油锅。
“咔嚓。”一声。
一道裂缝闪电般出现在她脚下,眨眼便裂出一道长长的沟!
最前面的士兵眼底露出骇然之色。
怎么可能!
更糟的是,无数人一浪一浪地滑下来,形成的震动,加快了裂缝的崩碎,转眼之间,细细的一条缝便成了尺许的沟。
黄金甲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但是辽东军无人注意这点,最前面的士兵们已经大吼起来,“停!停!”
他们慌忙地去拿滑橇旁配备的用作刹车的钎子,但哪里还来得及。
滑橇触及裂缝,卡住的卡住,翻倒的翻倒,速度太快的劣势此刻显现,没有人来得及收势,前头的还没爬起来,后续的已经撞上来,砰砰和惨叫之声不绝,无数辽东士兵如一层一层撞上沙滩的海浪,翻叠在一起,而且眼看着还有越撞越多的趋势。
大乾士兵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机会,早已挺枪狂奔而上,两方士兵连一句喊话都没有,就宛如两道巨潮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辽东士兵最前面的被撞压在了最底下,此刻被大乾士兵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这些士兵日常冰雪上训练已成常态,反应也很快,立即用武器干脆击碎身下碎冰,坠入冰沟,给后头撞上来的士兵清除障碍,后头的士兵驾着滑橇直接撞入大乾士兵阵中。
大乾士兵阵后,狄一苇拉开面罩,浅色的眼眸毫无感情,“长枪队,准备!”
最前头的大乾士兵冲上,蹲成三排,长枪斜斜向前,对准了冲下来的辽东士兵。密密麻麻像长了一地青黑色的芦苇。
辽东士兵虽然失了先机,但天性凶悍,对着长枪之林,没人停下,箭一般地射下来。
一手执盾,一手长刀齐齐扬起如雪杨林。
此刻就看辽东的刀快,还是大乾的枪硬。
大乾士兵有些紧张。
头顶冲下携风带雪的辽东士兵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而他们的枪是新换的,人数也不多,区区三层枪阵防御,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挡住如洪流一般倾泻而下的辽东兵。
但是他们不能退,这次是诱敌之计,这支看起来人数并不多的军队里,有他们的指挥使,还有皇太女。
辽东士兵的脸越来越近,他们的盾牌看起来十分坚固,而他们的扁扁长刀也分外闪亮,比自己的青蓝色枪尖看起来锋利很多,风将那些人的脸扯得扁平凶恶,充满杀机。
没人发声,也没人退后,只不过握紧了手中枪。
不过一霎之间。
轰然相撞。
一切像是默片。
默片里发生了所有人想不到的事。
盾牌触及枪尖的那一瞬间,就像刀遇上了纸糊的盾,盾牌瞬间被撕碎,那些青蓝色的枪尖像被下了魔咒,轻松地穿透两寸厚的盾牌,再穿透盾牌后的士兵头颅,穿过坚硬的头骨,刺入第二个人的眉心,从他的后脑穿出,射入第三个人的咽喉。
一枪。
红红白白炸开如霓虹,在青蓝色的枪尖上方层层铺开。
借着无与伦比的锋利和巨大的冲力,一枪便穿透了滑橇上的三人建制。
瞬间冰沟上方穿透了无数巨大的人体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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