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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酒商有问题。”
马略斯站在泰尔斯身侧,皱眉看着远处的达戈里·摩斯殷勤而配合地举着手,被面色不佳的罗尔夫严格搜身。
“嗯哼?”泰尔斯回道。
“我们刚刚盘查了他的随行车队。”
“结果?”
“他们的车轮很干净,货样也不多,随从只有几个本地临时雇的人,车夫也是,”马略斯细细打量着酒商,“我猜他不是像他所说,远道而来参加庆典的,相反,他老早就等在翡翠城,是专程在这里等您的,也许是经有心人授意。”
有心人。
泰尔斯想起之前在王国秘科的所见所闻。
只不过,我早就知道了。
“你是说,他可能是翡翠城的人?”
“或者其他人。”
泰尔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托尔,谢谢你。”
马略斯扭过头:“你还是坚持要见他?”
泰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颔首道:
“这是唯一找到真相的方法。”
“那好,”马略斯见状不再坚持,等待罗尔夫搜完身,“记得,让亚伦德和哥洛佛看着。”
“当然。”
“但是,殿下,既然我们能看出来他不妥,”守望人加了一句,“其他人也能。”
“是啊,我知道。”
泰尔斯谨慎地点头:
“其他人。”
————
“所以,你的名字叫摩斯?”
几分钟后,泰尔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服饰华贵,身材发福,却一脸小心翼翼的商人。
“达戈里·摩斯,我尊敬的殿下,”达戈里笑容僵硬,字里行间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敝人忝为中央领酒商公会的名誉理事,此行来翡翠城参加王后日庆典,谁曾想,竟,竟有幸面见殿下……”
泰尔斯看着他的模样,总忍不住想起对方在秘科的审问室里,被拉斐尔威逼胁迫的情景。
“你的鼻子?”
“啊,殿下,抱歉?”
“它看上去有些歪,像是曾经断过。”
达戈里笑容一滞,但他很快接话:
“哦,我的鼻子啊,哈,前段时间在酒庄里监工时的意外,说来有趣,那时我正在从地窖取出一种绝世好酒……”
王国秘科知道泰尔斯见证了那场审问,他们知道王子认得出眼前这家伙,认得出他是……嗯,秘科的新下线。
但是达戈里依旧在这里,在他面前。
泰尔斯意兴阑珊地看着眼前的酒商。
这么说,王国秘科是算准了我会和和气气地跟他接头,然后询问他们的计划打算?
泰尔斯抿了抿嘴:
“酒市的行情怎么样?”
“说实话,近况堪忧,尤其是中央领,所以我最近研发出了一种绝世好酒……”
“就是你送来的那种酒?”
“嘿嘿,正是,我要给殿下介绍……”
泰尔斯板起面孔:
“那你应该知道吧:泰尔斯王子不喜饮酒?”
达戈里一惊,连忙赔笑道:
“额,这个,鄙人略有耳闻,但是嘛,我保证这回送来的酒……”
“不仅如此,我还分外讨厌那些千方百计逼我喝酒的人,”可惜泰尔斯不买账,反而越发严厉,“他们之中,一个叫努恩·沃尔顿,还有一个叫查曼·伦巴——你想要加入他们吗?”
达戈里反应过来,浑身一抖:
“殿下……”
“你不是来向我兜售你的酒的,”泰尔斯收起厉色,面无表情,“普通人也没办法一眼就认出我的车驾。”
“殿下此言差矣……”
“米兰达!嘉伦!”泰尔斯大手一挥,不再跟他拖延,“把这位摩斯先生请进一架马车里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兜兜风,问清楚是谁派来的。”
兜兜风?
达戈里愣在原地,惊恐地看着远处的女剑士和大块头应声逼近。
“殿下,不是,我——”
泰尔斯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而如果他不想说……”
“就兜到他说。”米兰达冷冷道。
泰尔斯笑道:
“这是为什么我喜欢你。”
哥洛佛冷着脸,长臂一舒,把目瞪口呆的达戈里扣住。
达戈里急了,徒劳无功地挣扎起来:
“可是,殿,殿下!我真的是来卖酒的!正因为您不喜饮酒,我才要攻坚克难……”
泰尔斯充耳不闻,准备回到自己的马车。
“不,误会,我是来……别,没有必要,嘶,痛痛痛……我错了,殿下,我错了!”
在在一番不体面的拉扯后,达戈里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响起:
“我招!我招!我这就说实话!我确实不是来卖酒的!不是啊!”
王子停下脚步。
“没错,殿下,我此行乃受人所托,身怀使命,来助您一臂之力!”
米兰达按住了哥洛佛,后者不甘地松开手,达戈里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惊魂未定。
这也太快了。
泰尔斯转过身来,笑容可掬:
“看,这就简单多了嘛。”
秘科发展的新下线,质量不行啊。
“所以,你是受何人所托,又身怀何种使命?”
可怜的酒商喘着气站起身,他抹了抹脸上的汗,陷入艰难的挣扎。
如果他这就说了,那某些人大概会很没面子吧。
泰尔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着秘科的人能忍到何时现身,然后铁青着脸色,忍着气急败坏,向王子赔礼道歉。
如果是那个红眼小子,那就更好了。
“泰,泰尔斯殿下,我……”
达戈里满头大汗,他呆呆地盯着泰尔斯,又望了望旁边面如僵尸不怒自威的大块头,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突然一甩衣袍,怒目圆睁,高声开口:
“身为君王,焉有不办酒宴,以励万民同乐?”
“位当人主,岂可不受敬酒,以收臣仆之心?”
“统帅千军,怎能不举酒杯,以慰敢死之卒!”
啊?
泰尔斯愣住了。
米兰达和哥洛佛也呆住了。
达戈里越说越是悲愤,情绪激昂,音色洪亮。
“没错,尊敬的泰尔斯殿下,正因听闻您厌酒恶饮,不好杯中之物,我才受了万千百姓的殷切期望所托,怀着复兴星辰荣耀王国的使命,前来翡翠城,冒死走上这一遭!”
什么所托?什么使命?
泰尔斯下意识地张望四周,果然,不少星湖卫士们甚至不少路人都为这段话吸引,向这边看来。
糟糕。
达戈里紧闭眼睛,一边发抖一边开口:
“落日可鉴!一介草民达戈里·摩斯,斗胆请殿下您务必学会饮酒!以期服膺诸侯臣子,归心部下士卒,不负千万百姓,以成一代明主,开创太平盛世!”
带着感天动地的悲壮,酒商扑通一声跪倒:
“就请从敝人所奉之酒始!”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唯有达戈里匍匐在地缩成一团,像一个硕大的包袱,瑟瑟发抖。
马略斯黑着脸站在远处,看着泰尔斯的眼神十分复杂。
“殿,殿下,”米兰达面色难看地看着四周好奇不解的目光,“还,还兜风吗?”
时值秋高气爽,一阵凉风吹来,吹得泰尔斯一个激灵。
“把他扶起来,客气点,大家看着呢,”王子阴沉着脸,咳嗽一声,“我,嗯,那个……此言不无道理,有请这位先生上前,我们,那个详谈。”
地上的包袱又是一抖,这才松懈下来,缓缓舒展:
“谢,谢,谢……殿下,果……果……果然,开明,睿,睿智啊……”
王子的面色更差了。
该死的秘科。
该死的王子屁屁。
“达戈里·摩斯,对吧?”
“我猜,你能靠卖酒发家致富,”泰尔斯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快瘫软的酒商,恼羞成怒,“也不是没有道理。”
————
“殿下认识那个商人吗?忠言劝谏那个?”
从前方回来的D.D一屁股坐上行李车,向哥洛佛指了指远方:星湖公爵面带微笑,背手踱步,正与那位战战兢兢的酒商亲切恳谈。
“不全认识。”
哥洛佛说着,在多伊尔身边坐下。
“要么认识要么不认识,‘不全认识’是什么意思?”
哥洛佛摇摇头:
“我有种感觉:殿下虽不认识他,却事先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要来,甚至在……期待他来。”
“完了,僵尸,”多伊尔拧开一个水袋,“你跟了殿下太久了,也开始神叨叨了。”
哥洛佛没有再回话,D.D继续喝水。
“我还是不习惯。”哥洛佛突然道。
D.D喝水的动作一滞。
哟,这可真稀奇。
僵尸居然对我这么叫他没意见。
还有,他还主动搭话了?
莫不是翡翠城的饮水真有奇效,活死人,肉白骨?
“你是指?”
“她。”哥洛佛言简意赅。
多伊尔顺着哥洛佛的目光看去:米兰达·亚伦德守在泰尔斯不远处,手按剑柄,警惕着那个叫摩斯的商人。
“哦,你是说我们亲爱的新同僚,温柔可爱的米兰达大妹子?”
多伊尔放下水袋,熟练地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本地采购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
“没关系,泰尔斯公爵说了,她是王子侍从官的候选人,还在考察期,连马略斯勋爵也没说啥。如果你去问问怀亚,真怀亚,他会告诉你那姑娘在龙霄城大杀四方……”
说话间,米兰达正好扭头向这边看来,哥洛佛立刻移开目光。
“我不习惯她在这儿,”僵尸摇摇头,“无论殿下和长官说了什么。”
“你是说?”
“不方便,”哥洛佛闷声道,“无论同处一室休息还是出去上厕所,无论换装卸甲还是大家一起吹牛打屁,有她在,都很奇怪。”
“胡说,”D.D笑道:“你从没跟大家一起吹牛打屁过——当然咯,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的荤段子水平太高了……”
哥洛佛怒视他一眼,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还有,先锋翼的职责分配,我甚至都不知道该让她做什么,或该和谁搭档。”
D.D不以为意地咬上苹果:
“但你说过的,‘她杀过人’,而且那姑娘可是能单挑‘铁塔’和‘天坑’……”
“跟那没关系,”哥洛佛怒视他一眼:“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多伊尔抛了抛苹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好吧,所以呢?你指望我做什么?偷偷把她杀了,毁尸灭迹?”
哥洛佛闻言一滞,犹豫起来:
“D.D,你,你和殿下关系好,能不能,能不能……”
“诶,你为啥觉得我跟殿下关系好?”
“你得罪了他,而他只没收了你的小布偶熊……”
“你!我再说一遍啊,那是我非常重要的,额,从小的,那个,提神,不是,助眠,不对,镇宅辟邪——那远远不只是一个小布偶熊好吗!”
“无论如何,你能不能跟殿下说一声,就说,就说无论先锋翼还是护卫翼,有个姑娘在的话,工作很是不便,能不能劝他把她调……”
“调到指挥翼,给你下命令?”
“额,这个,多伊尔护卫官啊……”
“这时候知道改称呼了?嘿,门儿都没有,”D.D一边咀嚼一边冷哼,“星湖堡也有侍女和农妇啊,怎么没见你抱怨巴伦西亚嬷嬷‘很是不便’了?”
哥洛佛眉头一皱,一把抢过苹果: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多伊尔不肯示弱,伸手将苹果抢回来。
哥洛佛再次把苹果抢到手里,狠狠咬了一口:
“哪儿都不一样!”
D.D看着落到对方手里的苹果,不快地撇嘴:“那你去找马略斯啊,他才是负责卫队总调度的人。”
“我,我已经找过了。”
“结果呢?”
“他,长官对我说:‘管好你自己’。”
“什么?管好……”趁着哥洛佛尴尬的功夫,多伊尔又一把将苹果抢了回来,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
“事实上,你们不必去烦忧殿下或勋爵。”
多伊尔和哥洛佛一惊之下,齐齐回身探头:只见行李车下方,保罗·博兹多夫正靠着车轮,有条不紊地保养着自己的弓箭。
“卧槽,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D.D手一抖,苹果滚落货车,被保罗伸手接了个正着。
“我一直在这里,倒是你们太大声了,”保罗咬了口从天而降的苹果,不慌不忙地缠好弓臂上的最后一根绑带,“而我认为亚伦德小姐听力正常。”
多伊尔看了一眼米兰达的方向,悻悻地低下头。
“我理解你的担忧,哥洛佛先锋官,”保罗又咬了一口,这才把苹果扔回给D.D,“我建议你不妨这样开解大家:不必把亚伦德女士当同僚,而是当作殿下的贵宾对待,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哥洛佛开始思索,而多伊尔不爽地看着被咬得千疮百孔的苹果:“但她可不是来做花瓶的,北境的女继承人是个狠角色,还是要塞之花的得力部下,我听傻大个说过……”
“事实上,她在这里的政治效果,本就大于实务意义。”保罗淡淡道。
三人沉默了一阵。
“就像你一样对么,博兹多夫少爷?”
多伊尔眯起眼:“对了,殿下有说也让你做侍从官候选吗?”
保罗面色一冷。
“对,”他轻声道,“像我一样。”
哥洛佛出声,打断两人的不快对话:
“但她是个姑娘,这毕竟不一样。”
D.D耸耸肩:
“这不正好吗?谁想看到来投奔星湖堡的只有臭男人——巴伦西亚嬷嬷不算啊。”
“你是说,让一位姑娘家频繁出入殿下左右,此举确有不妥,”保罗紧了紧弓臂上的绑带,“人们会传,说殿下接纳亚伦德女士是为了,说他看上的是……说他耽于温柔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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