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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自己资历尚浅,理论上是不配身穿绯袍的。又是在东阁这种宫中重地,太过张扬很容易遭人嫉妒非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八个大字,沈忆宸可谓是深有体会,现如今又与王振“交恶”,该低调的时候还是得低调点。
如同往常一样,沈忆宸在处理完公务后的空闲时间,就去修书《寰宇通志》。经过他这半年来的努力,现在进程已经过半,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修书成功。
之所以速度能这么快,一是有原本的底子存在,省去了很多找寻资料的麻烦。另外就是沈忆宸有后世学识基础,地理层面的知识超越古人太多,说一个能顶十个都不过分。
两者相加起来,修书效率自然不低。
就在沈忆宸全神贯注修书之时,一名有些黑壮的官员敲了敲门帘,然后开口说道:“沈修撰是否有空,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
沈忆宸抬头一看,这位是当初与自己同入东阁进学的“新人”,好像名字是叫什么徐珵。不过东阁每人一间廊房,再加上相互工作间没有太多联系,半年下来也仅仅是点头之交。
当然,不熟悉归不熟悉,同僚上门求助,沈忆宸也不可能拒绝。
“徐前辈客气了,有事请尽管说。”
“那在下就打扰了。”
说完徐珵就大步走进沈忆宸的廊房,把一封奏章放置在桌案上,然后说道:“这是山东布政司上表的奏章,内容是关于黄河水患。”
“今夏黄河突发大水,阳谷段的堤坝被冲毁决口,兖州府、东昌府、济南府等地均受灾严重,可谓泽国千里。”
“在下知道沈修撰正在修《寰宇通志》,于是想着请教探讨一二,寻求一条治水救民之路!”
听到是关于黄河水患的事情,沈忆宸不敢怠慢,立马审读起山东布政司的奏章。
要知道古人对于黄河可谓又爱又恨,一方面它是条母亲河,承载着沿河两岸上千万人的生计。
另外一方面,黄河泛滥的频率实在太频繁了,有着“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的称号,动辄就让沿岸数百万百姓受灾。
如果单纯是水灾冲垮民房,导致灾民遍地,只要王朝不是进入到末期,基本上都能咬牙赈灾扛过去。真正致命的点在于,泛滥的黄河有可能中断南北漕运,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哪怕巅峰盛世都扛不住。
所以从宋朝决口改道开始,治理黄河就成为历朝历代的重要任务之一,到了明清尤为重视。
沈忆宸看了一遍山东布政司的奏章,基本上还是那些老问题。上游水土流失严重,冲刷下来大量的泥沙,导致中下游水流变缓,泥沙淤积。
到了夏秋季节雨水量增多,狭窄淤积的河道排水不及时,极易引发决口洪水泛滥。而且因为黄河“地上悬河”的缘故,一旦在汛期决堤,高度差将更进一步增加泛滥河水的冲击力。
沈忆宸曾经在镇江府见识过流民的惨状,要知道这还是江南繁盛之地,各州府的仓储还比较充足,都流民四起、民不聊生。
可以想象黄河决堤之下,山东百姓会面临怎样一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放下手中奏章,沈忆宸面色凝重说道:“此为天灾,更是人祸。”
山东布政司在奏章结尾处,隐晦点出了黄河会决堤的原因。
那就是有人公然违反禁令,在黄河两岸砍伐树木围堤造田,甚至还掘开堤坝并大肆引水灌溉,终酿成今日之祸!
奏章中没有明确点出是谁这么做,但朝中文武百官跟天下万民心中都很清楚,大概率是藩王宗室。也只有他们,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沈修撰一针见血,这就是天灾人祸!”
徐珵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何尝看不出其中问题?
“徐前辈是想要询问晚辈治水之策吗?”
明朝翰林官大多数除了四书五经外,对于其他学科可谓一窍不通。
特别是工科书籍,在他们眼中被视为杂学奇技淫巧,不值一提。
所以沈忆宸面对徐珵前来求助,下意识就认为对方是想要找自己请教治水之策。毕竟能修地理志,对于地势水利的专研,那是基本功。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有些出乎沈忆宸的意料。只见徐珵从怀中又掏出一份奏章说道:“这是在下书写好的治水策,其中若有疏忽遗漏之处,还望沈修撰斧正!”
已经写好了?
面对徐珵递过来的奏章,沈忆宸带着一种诧异跟好奇心态接了过来。
说实话,他对于大明翰林官的实际施政能力,可谓一点信心都没有。这位前辈该不会是写了篇异想天开的治水策,就想着让自己去把坑填好吧?
要真的是这样,沈忆宸还不如自己写一封治水策了。
带着怀疑心态打开奏章,内容又一次大出沈忆宸所料。这封治水策水平之高,放在大明的时代背景下,称之为水利专家都不过分。
设置水门、开凿支河、疏浚运河,以疏塞浚并举等等方法,可谓头头是道。这些策略到底效果如何沈忆宸不知道,至少纸上谈兵的水平拉满了,绝对不是胡写瞎写一通。
“徐前辈的治水策条理分明,疏、塞、浚并举,晚辈自愧不如,不敢泛泛而谈。”
沈忆宸没有实地验证过目前黄河的情况,如果要他来写治水策的话,也只能按照后世经验纸上谈兵。
徐珵这篇治水策几乎没有什么大的疏漏跟问题,沈忆宸自然无法给出建议。
“既得沈修撰认可,那在下呈给陛下就更有信心了!”
徐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抹欣喜跟狂热。
“徐前辈打算直接呈给陛下?”
听到这话,沈忆宸都有些佩服这位老哥的大胆。
好家伙,之前自己收到云南府的讣讯,也仅敢在揭帖中逾矩添加了阐述观点。现在这个徐珵,打算绕过内阁直接上表,这作死程度远超自己。
“没错,此事从急,山东百姓无法久等!”
徐珵说这话的时候大义凛然,但沈忆宸听着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味。
如今都已经决堤了,从急的应该是如何赈灾,而不是考虑怎么治水。
而且看着徐珵脸上那种狂热表情,更像是抓住了某种机会的兴奋,不像是忧国忧民的情绪。
“徐前辈,还望慎重考虑。”
沈忆宸不愿以恶意去揣测他人,特别这位前辈还想着为民治水,所以他开口提醒了一句。
当初自己逾矩可被严重警告过,徐珵此举称得上是无视规则了,轻则被逐出东阁,重则革官都有可能。
“毋需再考虑,谢过沈修撰,在下告辞。”
徐珵点了点头,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但沈忆宸却喊住了他说道:“徐前辈,晚辈能否问一下你字是如何?”
沈忆宸总感觉徐珵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于是打算问问对方字叫什么,来唤醒一下记忆。
“在下字元玉。”
听到元玉这个字,沈忆宸愣在了原地,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翰林前辈是谁了。
他就是未来的大明内阁首辅,并且在历史上还与秦桧齐名,冤杀了于谦的徐有贞!
徐有贞诬陷于谦的那句“意欲”,可与秦桧冤杀岳飞的那句“莫须有”,堪称历史上定罪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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