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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那些精心培育的名贵鲜花,在春天的含苞待放,路易莎静静地看着这些五彩缤纷的花朵,良久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看,那里多么,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不能长久啊!”

还没有等艾格隆发问,她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然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在美泉宫时提到过的交易吗?”

艾格隆当然记得——就在那时候,路易莎告诉自己,她努力为儿子撮合特蕾莎公主,并不是无条件地想要帮忙,而是希望艾格隆日后在宫廷里飞黄腾达的时候,能够照顾提携自己的异母弟妹们。

“我记得这场交易,但我认为交易的前提条件已经荡然无存了。”艾格隆迟疑了片刻,然后才低声回答,“我和特蕾莎的婚事曾经一度濒临告吹,是我们后来坚持不懈的努力才重新走上正轨,这其中你们并没有出力,所以这不是你们为我挣来的,而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我并不认为自己亏欠了您什么。”

“你的辩词真是锋利而严峻。”眼见艾格隆如此针锋相对,路易莎有些无奈地说。

“那大概是因为我不敢承您的情吧——”艾格隆微微笑着回答。

毫无疑问,虽然事情有所波折,但是就情理来说,路易莎一开始想办法跟卡尔大公撮合他和特蕾莎,客观上确实帮了他的忙,他之所以强词夺理,只是不愿意在母亲面前被迫放低身段而已。

他明显看出来了,路易莎夫妇对他有所企图。

如果他现在口头服软,那么接下来路易莎再提要求他就不好再推搪了——他可没有兴趣做一个愚孝的儿子,不可能路易莎提出什么要求就满口答应。

被艾格隆连连冷言冷语,路易莎鼻子突然有些发酸。“难道你就倔强到了不愿意稍微对我客气点吗?”

“我对您一直很客气,夫人。”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然后回答,“您忠诚的弗朗茨一直都对您礼敬有加。”

“那好,给我一个拥抱吧。”路易莎打断了他的话,“让我看看你有多礼敬?”

艾格隆愣住了。

“为什么?”他脱口而出。

这个反应,让夫人顿时又是心中刺痛。

可是她已经无暇再跟儿子斗气了。

“你一路上跟着阿伯特过来,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她轻声问。

阿伯特自然就是指她的丈夫奈佩格伯爵了。

“我感觉他最近身体状态不是特别好。”艾格隆谨慎地回答,“而且神情也颇有忧虑。”

“你可真善于察言观色……”路易莎半闭上了眼睛,“是啊,他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而且据医生说,这是一种严重的慢性疾病,可能……接下来也会越来越不好了,也许,也许一两年之内,我就要失去他了。”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是颤抖,显然这个信息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艾格隆迟疑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按理说来,他应该为这位“继父”要病死了感到高兴,可是他却只觉得有些茫然。

说穿了他从来没有把伯爵放在眼里,自然也谈不上当成敌人,潜意识里他认为伯爵根本不配得到自己的仇恨——所以自然也没有兴趣诅咒对方快点死。

“我……我很遗憾。”最后他只能这么客套地回答,“伯爵自己知道吗?”

“他知道。”路易莎苦笑,“其实他挺豁达,他一直都说自己当年侥幸在枪林弹雨当中没死已经算是走运了,捡回来的性命还能活这么久,还能够和我组建家庭,已经够本了……可是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为他觉得惋惜。”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您看开点吧,您看我的外祖父已经结了三次婚了,作为女儿您大可以有样学样,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加合适的人选——”艾格隆下意识地回答。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在历史上,奈佩格伯爵病逝之后,路易莎寡居了几年,然后确实又结了一次婚,至于那一次的结婚对象他已经忘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第三次婚姻也没有生出孩子来。

正因为他知道会有第三次婚姻,所以他下意识地不以为意,随口就这么说了。毕竟他面对母亲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冷嘲热讽。

可是他这时候反应了过来,这是“发生在未来的事”,也就是说,以现在这个时刻为视角的话,他实际上是在对一位忧心忡忡的妻子说“没关系啊,你丈夫死了以后再找一个男人嫁了便是”。

这实在有点过分,超出了冷嘲热讽的范畴,而更像是刻毒的诅咒——以至于他自己立刻就感觉到太过分了。

尤其是,路易莎显然对奈佩格伯爵是有感情的——从她守寡几年后才再嫁可以看出来。

果然,母亲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接着,她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视线仿佛能把儿子的灵魂都灼烧干净一样;而在同时,她的双手在颤抖,似乎忍不住就要给他一耳光了。

即使是艾格隆也知道自己这话非常欠打——哪怕多年怨念之后他们只剩下了彼此伤害,艾格隆也觉得自己应该遵守一些底线。

“抱歉,妈妈。”歉疚之下,他脱口而出,“我……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后只能以带有歉意的眼神看着母亲。

“对不起,我失言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母亲说对不起。

出乎他预料的是,母亲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那汹涌的怒气在他道歉之后,竟然慢慢地消失了。

“所以能抱一抱我吗?”偌大的厅堂里,回想着一声幽幽的询问。

声音虚弱无力,带有对未来的恐惧和茫然,这也是艾格隆第一次在母亲身上看到这个样子——也许1805年,她就是以这副样子逃出维也纳的;也许1814年,她也是以这副样子逃出巴黎。

他明白过来了。

“这是我的荣幸,妈妈。”他带着些许的同情,拥抱了自己的母亲,“您已经面对过许许多多生活的磨难,您这一次依旧能够挺过去,正如之前那样。”

他温柔地安慰了母亲——尽管这并非出自于母子之爱,而是出自于男性对女士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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