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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州府和南宣府中间隔着一个平州府,即便是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也需要两日的时间,坐马车至少要五日,好在一路上都有驿站,不赶时间的话并不会太辛苦。
中午时分,三辆马车在林子里停了下来。
“小姐,我去打水。”何生说了一声和护卫去溪边取水。
何暖已经忙碌起来,把毯子铺在了草地上,湛非鱼几人可以席地而坐,然后把食物一样一样的从马车里拿了出来。
明三则帮忙用石块垒了个简易灶台,何暖把小铁锅往上面一放,等点燃柴火就可以烧点热水,然后煮面条。
“你确定我老师的名头够用?”湛非鱼看向忙活的明三,这一次去丰州一则是丰州被誉为匠人之乡,是能工巧匠的聚集之地,开技艺书院需要从丰州聘请一些匠人当老师。
二则是因为隐世大儒卫老先生,卫大儒被称为江南藏书第一人,足可以知道卫家的藏书数量之多,明三想去卫大儒那里借一些杂书,类似《天工开物》《齐民要术》这一类型,寻常书肆很少有,估计除了皇宫也就卫大儒那里能找到。
明三拨弄着正燃烧的干柴,“我父亲和卫老先生曾见过数面,老先生此人性情孤僻,嗜书如命,别说外借,即便是看一眼都不可能,顾学士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如果顾学士的名头都不够用,只怕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卫大儒一生坎坷,人生四悲他经历了一遍,幼年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之后他倾尽卫家之财,修建了一座藏,这些年自我封闭,唯独看书读书才能忘记亲人离世的痛苦。
“卫家族人呢?”湛非鱼疑惑的问道。
即便再有才学,可湛非鱼毕竟年纪小,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南宣府,对外面的风土人情不了解也正常。
明三看了一眼手不释卷的齐桁小胖子,这才低声给湛非鱼说起来,“之前你去淮县,寇氏族人如果说贪婪自私,那么卫家人则十倍之,卫大儒早年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妻子过世,他才意识到卫家人的冷血狠毒。”
卫父擅长经商,早年被分家出来后,凭着分家的产业慢慢聚拢财富,卫大儒出生后,卫父的产业早已经超过整个卫家,而卫大儒有读书天赋,卫父更是不惜重金延请名师给卫大儒启蒙。
卫父所在的三房越来越富裕,卫家人又后悔又嫉妒,竟然狼心狗肺的勾结了水匪,最后卫父葬身江底,尸骨无存。
卫夫人性子柔软,卫大儒还是个只会读书的小蒙童,卫家人就打着照顾孤儿寡母的名头接管了三房的产业。
“可惜卫家人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卫父早就防备了卫家人,他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在卫大儒名下,房契地契和钱庄存的银两用的也都是卫大儒的名字,而且他还留下了四个忠心耿耿的大掌柜,卫家人只能蹭着吃肉喝汤,想要独霸产业是绝不可能。”
明三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当年卫家的事闹的太大,惊动了禁龙卫,整个大庆朝都知晓。
卫家人用了十年时间,买通了其中两个大掌柜,而十年的时间卫大儒要参加乡试了,卫家人很清楚,一旦卫大儒中举,他们所有的筹谋都将落空。
十八岁的举人老爷在丰州绝对是凤毛麟角,而卫大儒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到时候有了岳家的帮衬,卫家人想要霸占卫大儒名下的产业就难上加难。
听到这里,湛非鱼眉头一皱,“他们害死了卫大儒的母亲,卫大儒需要守孝三年。”
“是。”对于对湛非鱼的聪慧,明三一点不奇怪,“卫大儒母亲去庙里给卫大儒祈福,可在山道上惊了马,马车直接翻滚到山下。”
三年之后,无父无母却家财万贯的卫大儒依旧是不少人家择婿的对象,也有人认为卫大儒命硬,可疼爱女儿的人家却认为这般正好,女儿嫁出去就能当家做主,没有婆婆在上面压着,这日子必定清净又舒坦。
更别说卫大儒才名远播,即便守孝三年耽搁了,可如今成亲和科举两不误,刚好双喜临门。
“卫大儒的妻子是不是卫家人安排好的?”湛非鱼转念一想就猜到了。
明三敬佩不已的看着湛非鱼,“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真该去刑部!”
上辈子看了无数的宅斗小说和电视剧的湛非鱼尴尬的笑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的吗?卫大儒的婚事只能是卫家长辈做主,与其让卫大儒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不如牢牢把控卫大儒的亲事。”
之后的事明三不说,湛非鱼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的,卫大儒和妻子相敬如冰,先生下了一个女儿,几年后又生下了一个儿子。
也许卫夫人一开始别有目的,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为母则刚!再者卫大儒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一起生活了十年,卫夫人自然不忍害了卫大儒。
可惜卫夫人小看了卫家的阴险和歹毒,他们谋划了将近二十年,又怎么会让卫夫人坏了他们的好事,卫夫人的死是注定的,好在这一次卫夫人死前曾说了一些话,卫大儒虽没有证据,但也决心和卫家人分开。
已经是举人身份,卫大儒有地位又有钱财,再说二十多年前都已经分家了,这一次分开虽然损失了一些钱财和产业,但卫大儒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在乎钱财之人。
可卫家人不甘心那,二十年的时间他们差不多从卫大儒这里弄走了一半的产业,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偏偏卫大儒生活简单,除了教养一双儿女就是读书,看似枯燥乏味的日子,却让卫家没办法算计卫家。
最后疯狂的卫家人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卫大儒一家三口,如此一来,剩下的一半产业自然要归卫家人所有。
可惜这一把火烧死了卫大儒的一双儿女,半夜风向突然变了,旁边两幢卫家的院子都被烧着了,风刮得大,火烧的更旺。
“那一场大火,一共烧死了二十八人,除了卫大儒的一双儿女,卫家大房和二房死了十人,还有十六个下人,此案惊动了禁龙卫。”明三如今说起来当年卫家的惨案,依旧感觉卫家人狼心狗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禁龙卫一介入调查,连二十多年前卫父被水匪伤害的案子都查清楚了,卫家在大火里死的都是妇孺和孩子,逃出来的男人最后都被秋后问斩了。
明三一声长叹,“卫大儒本可以从火灾里逃出来,可他的一个挚友,一个弟子却和卫家人勾结在一起,两人把卫大儒打晕后反锁在屋子里,当时同样被封锁在屋内的两个孩子在哭喊着。”
卫大儒没晕过去多长时间就被火给灼烧醒了,听到一双女儿痛苦又惊恐的惨叫声,外人都可以想象卫大儒当时的心情该多么痛苦,可偏偏他出不去。
直到最后,孩子的哭声没有了,卫大儒以为自己也会死,却被忠仆给救了出来,只不过他的脸被烧毁了,一双腿也被倒塌的房梁给压断了。
“小师叔。”齐桁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听的入神都忘记看书了,此刻愣愣的看着明三,“卫大儒的家人竟然这么狠毒?他们不是家人吗?”
湛非鱼之前对谢家丫鬟桃子的做法已经让齐桁有些接受不了,所以他只能通过读书来暂时忘记这事,可此刻,齐桁看着湛非鱼,忽然感觉她的做法似乎没那么难理解了。
“人之初、性本善。可人就好比一块白布放进了染缸里,能染上什么颜色就不知道了,有些人的心就是黑的。”明三安抚的摸了摸小胖子的头,卫家事把小胖子给吓到了。
有了卫大儒的事在前面,齐桁抛开了别扭,又开始和湛非鱼说起话来,当然,更多的是在讨论学问。
明三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大树,笑眯眯的看着不远处的湛非鱼和齐桁,这才对嘛,不枉自己特意把卫大儒的事拿出来说。
……
五日的时间本该就能到丰州,可明三交友广泛,一路上带着湛非鱼和齐桁见了几个好友,这一折腾直到六月初二,一行人才抵达了丰州。
“我家在南湖巷子有一个二进的院子,这是我爹早年的时候从一个富商手里买下来的。”齐桁在前面领路,小身板挺的笔直。
丰州的南湖巷可是寸土寸金,住在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一般人有银子也买不到房子,这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齐桁父亲也经商,可齐家的根就在丰州,也算是一方豪族,因为这个关系,倒没人敢逼迫齐父卖房子,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齐家旁支那也是齐家人。
一手摇着折扇,即便车马劳顿,广袖长袍的明三公子依旧是潇洒俊逸的风流名士,湛非鱼则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毕竟马车颠簸的,她这小身子骨受不住。
齐家的院子在南湖巷的最尾端,巷子尽头种了一棵银杏树,齐桁直接上前叫门了。
“谁啊,拍什么拍!吵人清净!”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不干不净的又骂了两句,却依旧没打开门。
齐桁表情一僵,又抬手叩了叩门环,“快开门!”
“耳朵聋了吗?喊什么?”嘎吱一声,大门是打开了,可迎面却是一盆脏水破了过来。
齐桁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泼的一头一脸的。
而正在和明三一起打量南湖巷的湛非鱼也傻眼了,至于何生几人,虽然都是练家子,可此刻都站在马车边,再者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泼水啊。
“你个小胖子,叫什么叫,你家爹娘死了就滚去乱葬岗,别在老子门口哭丧!”站在门口的青衣小厮厉声咒骂着,高高昂着下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宅子的主人。
齐桁一抹脸上的水,气的声音都发抖了,“你看看我是谁!”
虽说这宅子在丰州,可每年年底齐父都会带着一家子老小回主家拜年,有时候留宿在主家,可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这里,齐桁去年因为要准备府试,所以并没有回来,但守门的小厮即便不认识齐桁是小主人,却也不至于态度如此恶劣。
说是小厮可看着也就十八九岁,虽然是三角眼,还有点塌鼻子,可肤色却挺白,青色的长袍只是棉布的,但一看面料却是全新的,更别提小厮腰间还坠了个玉佩,看成色也得三五十两银子。
“你谁啊?”小厮抬着头,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齐桁。
因为淋了水,齐桁身上青色的袍子这会湿漉漉的变成了咸菜色,再加上他车马劳顿,脸色也不好看,头发也湿漉漉的,小厮虽然看出齐桁这行头不像是普通人,可也没把他放眼里。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宅子的主人姓齐。”明三折扇一收,俊脸冷了下来,他的小师侄他可以欺负,一个小人也敢狗眼看人低的出言不逊。
小厮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脖子一昂,趾高气昂的骂道:“我呸,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骗子!这宅子姓齐,那你喊一声,看它应不应你?”
明三和齐桁都是一愣,原以为是个恶仆,可他们都表明身份了,对方还故意装疯卖傻,这明显就有问题。
湛非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同情的看着气的涨红了脸的齐桁,本来他还嘚瑟自家在南湖巷有座宅子,谁知道却被拦在门外了。
齐桁一听湛非鱼的小声,脸更红的要滴血了,刚要上前争辩,湛非鱼却脆声道:“阿生,你去衙门跑一趟,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竟然敢攻击读书人,难道在丰州,读书人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奴籍?”
“什么读书人?”小厮面色一变,他再跋扈却也是怕见官的,尤其是湛非鱼一口一个读书人。
明三莞尔一笑,“在下不才只是个秀才,而被你泼水的正是个小童生,八月要参加院试。”
小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秀才也好,小童生也罢,那都是读书人,绝对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去了衙门,官爷审案之前只会先给他来一顿杀威棒。
“三公子,你若是考个举人,也不至于用秀才名头来吓人。。”湛非鱼毫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句。
当年狂傲不羁直接放弃科举的明三尴尬的无地自容,往事不堪回首。
齐桁认同的直点头,小师叔如果是举人,那自然就不同了。
“什么人敢来我齐家门口撒野!”门内一道怒喝声响起,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快步走了出来,定睛一看,随即行礼道:“原来是少爷,阿江,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少爷拦在门外!”
“鲍管家,我不知道是少爷,我以为还是和几日前来捣乱的那波人。”小厮阿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齐桁磕头求饶,“少爷你饶了小的的,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少爷你来了。”
鲍管家是个清瘦身材,穿着深蓝色长衫,笑起来透着一股子精明,“少爷,阿江是半年前才来府上的,他不认识少爷,还请少人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
“敢泼你家少爷一身水,还敢求饶?”湛非鱼俏脸一沉,看着低着头还在求饶的阿江,“跪足两个时辰再起来。”
“什么?”阿江猛地抬起头,震惊之后是愤怒,两个时辰跪下来,那他的膝盖还能用吗?
湛非鱼眉梢一挑笑了起来,“还是说你想去衙门走一趟?”
根本不理会满脸怨恨的阿江,湛非鱼倒像是主人一般,直接往宅子走了进去,“鲍管家是吧?立刻准备三间房间出来,然后准备热水我们要洗漱,再备上一桌饭菜,阿暖,我的口味你知道,行李一会再收拾,你去厨房盯着,这一路劳顿的厉害,看看库房里有没有药材,顺便炖个药膳我们下午喝。”
鲍管家都傻眼了,湛非鱼年纪小,白嫩嫩的,看着比湿漉漉的齐桁更像主人家,可说到底她还是客人,哪有上门做客是这般的。
明三脸上压着笑,和齐桁跟着进了院子。
而院子里已经有五六个丫鬟在,只是鲍管家没开口,几个丫鬟行礼了,却没人上前帮忙领路,也没有人去帮着提行李。
“齐桁,这些下人的卖身契可都在你手里,你知道我最挑剔,这要是谁伺候的不好,你别怪我把人发卖到矿山去。”湛非鱼一记冷眼扫了过来,看着鲍管家笑的如同大野狼一般,“不知鲍管家可是奴籍?”
这是连自己都要发卖?饶是鲍管家精明,这会也被湛非鱼给气的面色发青,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回姑娘的话,小的是从主家过来的。”
“这么说还是奴籍?”湛非鱼笑着点点头,“是奴籍就好,想必齐老爷子也不会因为一个下人和贵客动怒,阿生,一会你拿五百两银票给齐桁,发卖了齐家的仆人总不能让齐桁没下人可用。”
“是,小姐。”湛非鱼一开口,何生却已经从身上拿出一张银票来,正是五百两。
手里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齐桁愣了一下,小鱼这财大气粗的模样都不像是读书人了。
不管是鲍管家还是院子里的丫鬟,这一下湛非鱼都不需要开口了,一个眼神看过来,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小姐这边请,整理房间需要一段时间,小姐可以在前院的花厅小憩一下。”
“这位小哥跟我过来,我带你去后院安置马车。”
“姐姐安好,厨房在左边,我带你过去。”
片刻后,花厅里茶香味肆意,鲍管家指挥下人收拾房间去了,但花厅外还站着两个丫鬟,只要湛非鱼一开口,自然会把她伺候的周周道道的,至于齐桁,这谁啊?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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