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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云浩的这群同窗好友们,毕竟都是明事理的,秦氏虽然失了名节,可这非她本意,而是被黄滨和郝嬷嬷两人给陷害了。
这群读书人之前不但在秦府门外静坐,不少人还写了文章和诗词痛斥秦氏,如今“真相大白”,他们自然要赔礼道歉。
这不秦氏要去东湖客栈送帖子给湛非鱼,这群读书人都知道了,而他们知道了等于南宣府大部分的家族也都知道了。
“呦,帖子上说她要代替万云浩给你道歉?”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人倒霉了是喝凉水都塞牙,重光昨儿在东湖里闹腾了一场,摸了几条鱼,结果早上起来就染了风寒,喉咙都哑了。
而同样被重光拖下水的何生睡得好,那叫一个红光满面,气的重光都想和何生大战三百回合,可惜因为风寒这会儿手脚发软,头还一抽一抽的痛着,有心无力……
“中午的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湛非鱼笑的眉眼弯弯,“重光叔,赵教谕是昨夜到的南宣府?”
“嗯,因为太晚就没来东湖客栈,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住下了。”重光点点头,感觉鼻子痒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余光一扫,看到殷无衍后,求生欲高涨的重光立刻从湛非鱼身旁跳开了,“七爷,我这就离胖丫头远远的!”
昨天不过是和胖丫头闹着玩就被七爷给踢到东湖里了,这要是把病气过给了胖丫头,重光感觉自己可以以死谢罪了。
被重光这老鼠见到猫的夸张模样给逗乐了,湛非鱼看向走过来的殷无衍,“大哥哥,你打算让狄药师去禁龙卫?”
“嗯,此事了结之后,他已经无法留在黄家。”殷无衍看上的是狄连川在制药制毒上的能力。
中午时分,东湖客栈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楼上的雅间也都被预定了,有八成的都是万云浩的同窗和好友。
知道秦氏要来见湛非鱼,他们过来也不算是秦氏撑腰,可之前毕竟误会了秦氏,此时过来也让自己的愧疚少一点,再者湛非鱼行事一贯凶残,他们还真有点担心。
秦氏下了马车走进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见秦氏依旧是白色的孝服,面容苍白又憔悴,可她眼中却无半点怨愤,反而是仪态端庄的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这才一步一步的走上楼。
“当日我不该那般冲动,我对不起万兄!”一个读书人愧疚的开口,秦氏那外柔内刚的姿容,让他为之前的诋毁感觉到羞愧难当。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同伴附和了一句,自己何尝不是。
秦氏在雅间里坐了下来,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湛非鱼没有出现也不奇怪。
来客栈之前,秦氏已经见过柴颐带过来的替身,易了容之后几乎有九成的相似,而身段更像,一想到自己能活下来了,秦氏勾起嘴角笑容阴森。
等了片刻,雅间外有脚步声传来,秦氏立刻坐直了身体,湛非鱼这个贱丫头,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偏要活着!
嘎吱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黄俪讥讽的看着惺惺作态的秦氏,“秦琼,湛非鱼有句话说的很对,人至贱则无敌!”
要不是顾虑自己的名声,黄俪都打算把雅间的门打开,让外面那些人看看秦琼这个贱人的贱模样!
在秦氏面前坐了下来,黄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优哉游哉的喝了两口,这才继续道:“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白布吊死自己了,你竟然还招摇过市,黄滨那个奸夫已经死了,你这是打算继续勾引楼下那些读书人?”
秦氏眼神阴冷的盯着黄俪,“出去!”
“呦,不装了?”讥讽的笑了起来,黄俪心情无比的畅快,“真该让秦家的长辈们看看你的真面目!秦琼啊秦琼,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听说你已经做出三日时间的承诺,这么说来你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是死是活和你无关,黄俪。”秦氏懒得和面前的蠢货浪费口舌,这些年她都被自己压的无法翻身,这会竟然敢嘲讽奚落自己!
秦氏眼神狠辣了几分,她已经决定了,等去了陈家之后,她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黄俪这个蠢货,至于湛非鱼则排第二!
黄俪刚要反唇相讥,秦氏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端着茶杯还想砸自己的黄俪,“既然你知道我活不长了,那你就不怕我临死前把你弄死?不!死了倒便宜了你,我要是划伤你的脸让你变成丑八怪,你还能嫁给章知府吗?”
面色一阵一阵的苍白,对上秦氏阴狠嗜血的双眼,黄俪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此刻她终于知道来东湖客栈嘲讽秦氏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湛非鱼要来了,我先走了!”忙不迭的把茶杯丢在桌上,黄俪面色仓皇的跑出了雅间,到了楼下后,看着满满一大堂的人,黄俪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蠢货果真就是蠢货,一辈子都改不了。”秦氏不屑的摇摇头,只等着湛非鱼的出现。
作为被约见的人,湛非鱼是踩着点过来的,看到她的身影后,要不是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估计大堂里的读书人都要跑到楼上来围观旁听了。
“万夫人。”不同于黄俪之前的谨慎,湛非鱼进了雅间后并没有把门关上,她声音清脆,不说紧邻的两个雅间,即便是远一点的也能听到湛非鱼的声音。
迟疑了瞬间,二楼几间雅间的门都打开了一些。
守在门口的何暖嘴角抽了抽,南宣府的读书人还有这么八卦的一面!这么一想,何暖忽然明白湛非鱼为什么宁可熬夜读书,也要挤出时间去凑热闹。
“湛姑娘,请坐。”秦氏看了一眼大开的门和何暖,讥讽的看着湛非鱼,可说话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如同山谷清泉,让人心生好感。
“冒昧请湛姑娘前来,说起来是我自私了,府试在即还耽搁湛姑娘读书,只是人之将死,我不想留有任何遗憾。”
“万夫人这话怪有意思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之前万举人被刘謇毒杀,我记得万夫人你带着一双儿女跪在上泗县的衙门前,口口声声指控我是杀人凶手,再者万夫人你的名声……”湛非鱼啧啧两声,似乎是不屑和声名狼藉的秦氏接触,这要不是她年纪小,估计就直接说秦氏与人通奸了。
话说的越难听,坏的可都是湛非鱼自己的名声!秦氏隐匿了眼底的一丝得意,可突然的,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对,湛非鱼可不是黄俪那样的蠢货。
几个雅间里,恨不能竖起耳朵偷听的一群人这会表情都有些复杂,湛非鱼的话并没有说错,可人总是同情弱者,大家其实都知道秦氏活不了。
即便已经真相大白了,可为了挽回秦家的名声,为了一双儿女,秦氏只有一死来彻底了结此事。
因此,在场的人对咄咄逼人的湛非鱼都有些的不喜,再有读书天赋又如何,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心性如此冷血歹毒,对一个将死之人都这般苛责,日后谁敢和她接触。
“万夫人,你送了帖子遇见我,到底是要说什么事?”湛非鱼催促的了一句。
猛地收回思绪,秦氏目光阴冷的盯着神色坦然的湛非鱼,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一想到自己被逼到不得不死的地步,这都是源于湛非鱼的策划,除了她谁能调动衙门的捕快来捉奸。
可世间如此短,饶是秦氏擅谋,此事也想不透湛非鱼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能先处理眼前的情况,“湛姑娘,你对我夫君有些怨恨,这是因为当年夫君和赵教谕之间的误会,如今我夫君已逝,而我也将……”
话音停顿了半晌,秦氏轻柔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似乎多了一份豁达,“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我想让湛姑娘替我和夫君给赵教谕致歉,毕竟赵教谕曾是夫君的启蒙夫子。”
“其实本该我亲自去上泗县的,可我时日无多……只能拜托湛姑娘了,日后去了阴曹地府,我和夫君都会感激湛姑娘的。”
这是道德绑架,逼迫自己代替赵教谕原谅万云浩?顺带的把当年万云浩另投师门的事做个定性,如此一来,自己之前在上泗县对万云浩的不客气就成了品格上的污点。
毕竟按照秦氏的说法,赵教谕只是启蒙夫子而已,如果是普通姑娘家,误会了万云浩不算什么,可湛非鱼要科举,说不定这就会成为敌人攻讦她的一个把柄。
湛非鱼挑着眉头看向言辞恳切的秦氏,“我要是不答应,万夫人你是不是死不瞑目了?”
呃……别说秦氏被湛非鱼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给噎住了,几个雅间里偷听的人也是目瞪口呆,抛开读书天资不说,湛非鱼这口才绝对能舌战群儒了。
“其实万夫人不必如此。”湛非鱼忽然笑了起来,小嗓音清脆又欢快,“既然万夫人要道歉,不如亲自对赵教谕道歉吧。”
“你什么意思?”秦氏越说越感觉心里没底,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偏偏湛非鱼让人捉摸不透,秦氏这戏都没办法唱下去了。
湛非鱼勾着嘴角笑的意味深长,“我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万夫人不着急上吊的话,可以多等片刻。”
这边湛非鱼话音落下,楼梯处传来的咚咚的脚步声,看来是来了一群人。
还不等秦氏和雅间里偷听的人想明白,脚步声突然增多了,像是很多人挤着要上楼,难道出事了?
为首的耿捕头对着湛非鱼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看向错愕起身的秦氏,“把犯人秦氏带回衙门!”
“是。”两个捕快立刻应下,不等秦氏反应就把她抓了起来。
这戏剧化的一幕,别说秦氏自己愣住了,几间雅间的门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戴上了镣铐的秦氏。
而从楼下大堂跑过来的一群人纷纷退让到两边,好在是让出一条道来了,至少不妨碍捕快抓走秦氏。
“万夫人,估计你想上吊是不成了。”扯着嗓子悠悠的来了一句,湛非鱼要不是顾虑到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这会必定幸灾乐祸的拍手欢送。
猛地回过头来,秦氏眼神阴狠仇视的看向湛非鱼,可看着四周拥挤在一起的读书人,秦氏生生的从眼中挤出泪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清清白白,又何须惧怕去衙门走一遭。”
清清白白?湛非鱼被秦氏的厚脸皮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她就差和黄滨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了,她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清白?
“小姐,眼珠子要掉下来了。”何暖不得不提醒了一声。
“阿暖,她这是看我年纪小,不好意思说那些粗言秽语,所以她才敢说自己清白!”湛非鱼表情悲愤又无奈,这要是在上辈子,自己铁定把秦氏的脸皮子都给掀了。
何暖看着气鼓鼓脸颊的湛非鱼,很想说一句小姐你真不像读书人。
看着被捕快抓走的秦氏,湛非鱼一声长叹,“我终于知道还有人比重光叔的脸皮子更厚。”
……
鉴于湛非鱼这可怕的杀伤力,即便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了一般,可东湖客栈的这些人也不敢询问湛非鱼,一群人呼啦一下直奔衙门而去。
有些人甚至猜测,是不是秦氏之前和人通奸的事又出了变故,可想到黄滨和郝嬷嬷都死了,即便衙门查出点什么来,那也是死无对证。
秦氏第二次跪在公堂上,看着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章知府,再看向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赵教谕,秦氏终于明白湛非鱼雅间里那句话的意思了,赵教谕竟然在南宣府!
堂威声里,大堂一片肃静,只是有些人证还没有到场,所以章知府并没有立刻审案。
此刻,客栈的那群读书人第一时间围拢在公堂外,而不少路人都看到秦氏带着镣铐被捕快给抓走了,所以片刻后,不少百姓也赶过来看热闹了。
秦家主、秦母和几个秦家主事人会出现并不奇怪,毕竟秦氏是秦家女,可黄家主和大夫人过来后,这就让不少人感觉到奇怪了。
“那是杏林黄家,和秦家是姻亲,怎么也来了公堂?”有认识黄老爷的人不解的嘀咕着。
“站着的那个老者是谁?”有人指了指赵教谕,看着是个文人,可他们并不认识。
有之前去过上泗县想要拜师顾学士的读书人倒是认了出来,“那是赵教谕,上泗县县学的教谕,曾经也是万举人的启蒙夫子。”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明白的直点头,可这一琢磨就更不明白了,万举人都死了,赵教谕来南宣府干什么,而且还站在公堂上,难道此案和他有关?
“升堂!”随着章知府一拍惊堂木,衙役们把廷杖捣的咚咚响,威武声里,正式升堂了。
举人出身的赵教谕无须下跪,而他递上状子后,公堂外围观的人一个一个目瞪口呆的,真的要把眼珠子给瞪下来了。
“阿暖,你说秦氏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早一点吊死自己。”湛非鱼仗着是顾学士弟子的身份,和章知府开了个后门,这会她躲在公堂后的内室里旁听。
何暖认同的点点头,“柴颐通过陈家已经给秦氏找好了替身,等明晚之后秦氏就自由了,可她现在却有牢狱之灾,即便是陈家也不能把人从府衙大牢里带走,风险太大。”
陈家如果真要帮忙的话,或许也有成功的可能性,但为了一个秦氏,陈家绝对不会冒险。
本来章知府和陈家就是对立面,陈家如果救人不成反而被章知府抓住了把柄,那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堂上,听完赵教谕的指控,秦氏脸上血色尽褪,比起当日被捕快捉奸更为惨白,怎么可能?谭敏的死怎么会被发现,这人都死了十年了!
赵教谕既然击鼓鸣冤了,自然是准备充分,当年给谭敏看诊的大夫,伺候谭敏的丫鬟都被带上了公堂。
秦家主此刻同样愣住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秦家主一定亲手杀了秦氏这个女儿,她这是不拖垮秦家不罢休啊!
“哎,那不是狄药师吗?”有围观的百姓认出被捕快压上公堂的狄连川,终于明白为什么黄老爷也会出现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随着狄连川面无表情的供认不讳,秦氏跪着的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这些年死在秦氏手中的又何止赵教谕的外孙女谭敏一人,即便郝嬷嬷已经死了,可很多事也都是郝嬷嬷派人去做的,有些人虽然被远远的发卖了,秦氏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回到南宣府来。
但有了禁龙卫的调查,即便是被发卖到不毛之地,只要人没死,禁龙卫就能把人都找回来。
“什么?万举人的爹娘并不是病死的?”围观的百姓太过于震惊之下,都忘记章知府还在审案,只能说这消息太过于惊人。
后堂,湛非鱼也呆愣愣的眨眨眼,因为要忙于读书,她还真不知道秦氏竟然还毒杀了万云浩的爹娘,“她就算不想被目不识丁的婆婆压在头上面,也不至于把人毒死吧?”
湛非鱼其实能理解秦氏的想法,万云浩出生寒门,他娶妻秦氏后,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了,但不管秦氏身份多么高贵,可婆婆毕竟是婆婆,她只能敬着孝着。
而乡下妇人大多数粗鄙泼辣不讲理,秦氏愿意伪装,可不代表她乐意当个好儿媳捧着乡下妇人,干脆把人毒死了一了百了,要说狠,这才是真的狠。
何暖事先就知道,此时倒没那么震惊,“秦氏年幼时就曾害死过秦家的丫鬟两人,一个婆子,十岁那年则把一个堂妹推入了池塘中淹死了,一旦开了杀戒,多思一个人对秦氏而言稀松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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